受过的伤，不见待 第四十六章 真正的离开

以前的时候我总是害怕自己会慢慢变得不像以前的自己，但是现在我知道这样的变化其实很简单。就像现在，我开始质疑什么是爱情，还有所谓爱情的存在。

王馨走出我房间的时候转身问了一句，“王成，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法国。”最后的“也是”也讲得足够风轻云淡，但是我还是看到了什么在她眼里升起又陨落。也许她知道，要是我也走了那么舅妈就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所以在她问那句话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正确的答案。她也知道我不会那么做，我总是把这些事情，类似照顾之类的做得无微不至，就像是自己的义务责任。

在她走出门的那一瞬间，有一种感觉很强烈——要是我们不是这种关系。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震得全身一颤。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者是四年前，或者更早。我以为自己不是一个执著的人，但是我了解王馨远远超过了解自己。我知道她的想法，她想要的，只是我很少深刻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就像她今天那么问我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刚开始听到她这么问我是有惊讶。而后是思考，我不知道自己在她离开以后可以做些什么，除了等待。而她所说的结婚之类的事情像是遥遥无期。

“如果你走了，那么我就好好照顾你妈妈，然后在这个地方等你回来。”

她忍受不了这个虚伪苍白的城市，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情。尽管它是我们共同的故乡，是爷爷最爱的土地，在这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从没有想过走出这里去除了这里以外的地方谋生计。经过岁月的沉淀，它已经没有原先的朴实无华，它开始追逐潮流，就像其他的一些大都市一样，比如上海，北京。所以我开始和王馨一样，厌恶它，但是我还是足够尊重它，至少它养育了我们，这是不可否认的功绩。

我很少在别人面前提到爷爷，奶奶。以至于我觉得这样两个词离我的生活越来越遥远。我只是害怕，或者看到自己的悲伤。

在多少年以后，比如又一个四年，比如十年，十四年。时间会很快流逝，所以我们相依为命的日子不会太多。从小到大我面对的离别很多，其中也包括生离死别。我以为现在我是身经百战，可以无所谓，可是真正面的时候我只能假装自己无所谓。从来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我也能做的那么自然，并且对象是王馨。

已经不记得面对自己父亲不告而别时的感觉，我总觉得他一定会回来，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他最后跟我说的话就是“浩浩，爸爸要出去一段时间，但是一定会回来的。”

他那么肯定地对我说，从小到大，对于他答应过的事情总是守信地完成。所以我才会那么坚信他会回来。我想过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或者对于我们彼此都是陌生人。只是现在我没有足够的信心能够善待他，他已经消耗完了我的等待和希望。这也是我刚刚跟王馨说的，我想她可以很好地理解。这样的事情她就可以做得特别理所当然。

我们经历太多，那些让我们不自觉改变很多的事情来的那么理所当然。像奶奶死去的那个傍晚的夕阳，红得那么刻骨铭心。它出现在我们眼前，刺入我们的双眼。我们仰视它，一如仰视所有的死亡。这种深入骨髓的敬畏在那个时间控制着我们的身体，不容我们反抗、逃避。

窗外的天空沉入黑暗，开始过渡到下一个白昼。我异常留恋这个时候，所有的灾难也不过如此。当我睡不着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的时候我就开始回忆，从小时候开始，直到睡着。今天也不会例外。

直到半夜的时候我还是没能成功睡着，然后我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开门声。就像我们刚来到这个地方的第一个晚上一样。我的被子被掀起，然后是熟悉的问道充斥鼻腔。

王馨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在我耳边响起，“王成，你怎么还没有睡？”

“你大半夜地跑我房里来干什么？”

“我睡不着。”说完这一句她停顿了一下，见我没有接话，于是接着说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里度过的那个晚上么？我也是这样偷偷跑到你房间里的。”

我用力点点头，又想到房间的灯关着她根本看不到我的动作，于是轻轻“嗯”了一声。

“那个时候我在自己的房间，灯全部灭掉的时候，我就特别地害怕。我蒙着被子，直到喘不过气，还是没有睡着。然后我就想到了你，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在害怕什么么？我害怕奶奶。”她说完这句轻轻叹了口气。

我转身面对着她，她平躺着，窗外昏暗的路灯光线透过薄薄的窗帘洒进房间，洒在她的身上，闪闪发光。那一刻我想笑，于是我就笑了，接着说道：“那现在呢？也是因为害怕，所以跑到我房间里来的？”

“不是。”她转身和我面对面，这样我就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有轻轻的气息拂到我脸颊。“就是想来，于是就来了。王成，这样我们会不会很奇怪？”

“奇怪？你觉得奇怪么？”我轻轻问道。

“我是说。”她在说道最后那个“说”字的时候结尾拖得很长，像是在犹豫，最后还是说出了口，“我是说，我们这样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很奇怪。我觉得自己还是很有魅力的。”

我忍着笑意狠狠骂道，“王馨，你他妈没事做给滚下我的床。”我就知道她说不出什么好话，这叫什么？我想起来了，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然后那种我熟悉的调笑声传入我的耳朵，“王成，你不要这么认真好不好，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你。”我气得想要转过身背对着她。她似乎知道我的意图，先我一步抓住我胸口的衣服，把头埋在我的胸口，声音从我胸膛传出，“王成，让我抱抱你，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说着她的手就环上了我的腰。

“王成，我是你姐姐，但是有的时候我在想，要是我们不是这样的关系就好了。我在说些什么呢？王成，过几天我就要走了，不知道法国是个怎么样的地方。要是遇到一个真的不介意我不能生孩子，真的爱我的人，真的愿意照顾我的人我就嫁给他。不管他有多穷。但是王成，我真的还能相信爱情么？”

我轻轻叹了口气，“王馨，要是真的有那么一个人，那么你就聪明一点，不要再错过了。王馨，没什么，早点睡吧。”

她靠着我点点头。

那天晚上我始终没有说出后面那句话。我想说，王馨，你一定要回来，不要让我等那么久。或者我的耐心不是很好，就像对我爸爸一样。我怕你回来的时候我没有办法笑着面对你。其实我最想说的不是那句“不要再错过”的话，那样的事情，我们没有办法面对，所以我只能这样告诉你。我不是很留恋你，我不想依赖你，因为你总是离开，毫不顾忌我的感受。

我轻轻抱紧她，我们像是两个新生婴儿一样在这片黑暗中相依为命。相依为命，这是我们梦想了多久的事情，也是我们尝试着做了一遍又一遍的事情。但是总是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情，占据自己的心脏。让我知道这样的事情，其实不简单，不止我珍惜你就可以实现。

那天晚上我也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到阳光刺眼地打进房间，当我睁开眼时，身边已经空了。

我是第二天早上九点三十的飞机。但很早就出门，只是不想看到那种依依不舍的离别画面发生在我和王成之间。

早上的S市就和普通的江南小城一样，静谧，温顺。你不会从它联想到白天八点之后车水马龙的场景，甚至它们是脱节的两个部分。但是它们就是真真实实发生在你面前，无可救药地让你证明它们的伟大结合。这不是什么让人庆幸的事情，慢慢这会变成S市每个人的习惯，习惯看到车水马龙的场景，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奔波。

就像是做梦一样。坐在飞机场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不是我认为自己多么伟大，好吧，我就是这么觉得，我本来就不是那么伟大的人。我只是想要逃避，逃避这里的一切。但是我不知道这是那么快的事情。

昨天晚上，接到杨城的电话，他在那头用疲惫的声音对我说道：“沫沫，飞机票我已经买好了，明天九点三十的飞机，云博会在机场等你的。你还记得么？就是那个跟你打过电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