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寥廓 第七十三章 死别

圣尊公主——

柳妍想开口，嗓子却像被塞住了一般，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烈马脱缰而去，带着它的铁蹄狂奔。

它就像一头斗牛，直冲着大红色的花轿而去。

所有人都惊住了，长大了嘴望着骏马奔腾而去的方向，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坐在花轿中的新娘终于感知到些许异常，烈马长啸的声音另她疑惑，她刚掀起盖头，自坐上起身时，花轿就被外力劈成了两半。

来不及惊讶，一个有力的臂膀将她纳入怀中。

抬头，对上那张熟悉的容颜，他依旧在笑，温柔的将她的脑袋往怀中按去。

“乖，闭上眼睛。”他说。

可她怎么听的进去？危险的气息逼近，抬头，一匹失控的烈马闯入她的视线，正向着他们奔腾而来。

血般的毛色，精神抖擞，每迈一步，像是就能将敌人踏成肉泥。它昂起首，仰天长啸，悲壮的嘶鸣声划破天际。

近了，更近了。

轩媛一双桃花眼睁的巨大，剧烈的开始在他怀里挣扎，“放手啊！”

但是，没有丝毫用处。莫说她武功废尽，哪怕是数年前身体健全的时候，也从未在他手下讨过好。于此相反，紧箍着她身体的怀抱用力收紧，将她死死护在怀中不能动弹。

又是一声嘶鸣，他闷哼一声。

轩媛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那是马儿踏在了他的后背。七尺高的男儿向前跌去，还不忘将她牢牢护在身下。

发了疯的马儿并不打算放过他们，畜生肮脏的蹄子踏在大红的喜服上，留下一串串蹄印。踏碎骨骼的声音清晰传来，一丝丝鲜血在他嘴角晕开。

轩媛有些心慌，伸出了手去替他擦嘴角的血，可那看似只有一丝的血迹，却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恐惧占据了她的心，身上的人却又是一声闷哼，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染红了两人的喜服。

轩媛呆住了，仍由鲜红的热血自自己脸颊流下，待反应过来时，急急拿袖子去捂他的嘴，可哪里还止的住。

豆大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直往下落，又是一记猛踏，身上护着她的人再也支撑不住，双肘一软，倒在了她的身上。

“”来人啊！”

沙哑的呼救声终于从她嗓子中发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围了上来。

“飘雪，不要哭，让我，再抱会你。”

身上的人软绵绵的，一片片热热的湿润在他们紧贴的胸腔前润开，他瘦的可怕，烈马踩踏上去的声音如同打鼓，透过他的骨头，重重落在她心上。

轩媛只觉得过了一个甲子，在众人眼中，只不过是一个瞬间的事。从烈马冲出，到它越过驸马眼前奔向公主的花轿，再到驸马爷一跃而起、徒手劈开花轿救出公主，甚至于烈马将驸马爷踩伤，都不过是一息间的变故。

柳妍指挥着众人，先是将烈马治服，再将驸马往最近的医馆送去。

皇宫那边已经派人去报信了，相信不一会儿就有御医赶来，只是不知道驸马爷能不能坚持到那会。

转身，将怨毒的眼光投向不远处骑在高头大马看热闹的人。

秦轩灏，你会为你的歹毒付出代价！

李轩听得圣尊公主出嫁时出了事，急急忙忙的往现场赶，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被劈成两半的花轿，晕染了一地的鲜血，和失魂落魄的她。

心头一紧，隔着一干迎亲的人，唤了句，“圣尊公主！”

可那人哪听得到？她正望着驸马被抬走的方向，痴痴发呆。

李轩翻身下马，将缰绳递与身侧的副将，拨开人群，向着正中间的人走去。

“圣尊公主，您有没有受伤？”

她的发丝凌乱，脸上布满斑驳的血迹，凤冠早不知去了哪里，连一身绣满祥瑞图案的喜服都沾满了泥土。

“圣尊公主？”

那人还在出神，李轩瞥了一眼四周见所有人都乱做一团，并无人在意这边景况，这才压低了声音，偷偷叫了她的乳名，“飘雪。”

听得有人叫她，轩媛猛然回头，印入眼帘的却不是她期待的身影。

她眸中的失望无限扩大，李轩只觉得心头一紧，却也不知如何出言安慰她。

妆已花尽，她就顶着一张花脸，看着眼前的人，情绪突然崩溃，开始嚎嚎大哭，“师兄，我怕。”

他只能静静站着，连一个拥抱都不能给她。

她是高高在上的圣尊公主，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京城统领。

心中一片苦涩。

他又能给她什么呢？

哭花了的脸在他面前放大，鬼神神差的，抬起衣袖，替她擦去血和泪，恍然间，就回到了小时候。

他看着她长大，十五年的青梅竹马情，她是她的小师妹，他是她的大师兄。

从小她闯祸，他善后；她顽皮，他顶罪；要是偶尔被师傅抓了，还是他替她去求情。

看着她灿烂的笑脸，他就觉得幸福。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呢？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她追在他身后糯糯喊“师兄”的模样，想让他守护一生。

直到那天，美梦残忍被拉碎。师傅将他叫进书房，在那小小的方寸之地，他知道了她是他的亲妹妹。

来不及为自己的身世耻辱悲伤，晴天的霹雳将他打入无尽的深渊。亲妹妹，他和他们的父亲一样，喜欢上了自己的亲妹妹。

秦淮遥，他和她的父亲；秦碧绿，他的母亲；苏灼华，她的母亲。

命运像一个可笑的轮回，套住了他们所有人，再难挣脱。

即便如此，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替她踏上了那条寻仇之路。六年多前的那场比试，他残忍的挑断了她的手筋，自己的心何尝又不在滴血？

她只道是自己怕她念及淡薄的血亲之情，阻止他去寻仇，却不知秦淮遥也是他的父亲。

皇室族谱上空缺的那两个位子，大皇子是她，二皇女是她。

他何其痛苦？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就只能看着她慢慢长大，长成一个美娇娘，嫁给别人。

“你说，他会不会死？”

突然的，面前的人发问，将他瞬间拉回现实。

“他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

轩媛已经语无伦次了，巨大的恐惧笼罩在她的心头，她生怕，他就这么的走了。

李轩看着他们脚下的那一大滩血迹，并找不到什么适宜的词来让她宽心。

他在军营待过几年，见过不少士兵惨死于战马铁蹄之下。那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都不能抵挡的野性，何况师傅他身体一向都不好。

轩媛见他沉默，顿时也明白了几分，绝望在心中无限扩大，仿佛坠入深渊。

眼泪再次止不住的往下滑，“不行，我要去找他。”

提起裙摆，顾不得公主的容仪，转身就朝着白慕歌被抬离的方向奔去。

“飘雪——”

李轩的声音被杂乱的人群声压下，像一根针沉于大海，再无音讯。

红火的身影奔过三皇子坐骑前，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已经崩溃的女人，真是可惜，她怎么还活着？

轩媛抬头，怨毒的目光自他身上划过，宛如一把尖刃，秦轩灏，如果慕歌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要你陪葬！

三皇子倒是很享受她怨毒的目光，虽然她还没死，但据目前情况来看，那个人要是死了，对她的打击才会更深吧。

方才白慕歌被众人抬过的时候，他可是瞧得仔仔细细，那一身红袍湿透，满是鲜血，亏得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不然照往日那一身素白，不知会被染的如何精彩？

有出的气却没进的气，白慕歌，你怕是凶多吉少了吧？

“公主呢？”

不知是谁问了一句，好不容易有些稳定的场面又似炸开了锅，众人向四下看去，只瞟见远处街角的一抹红影。

“快追啊！”柳妍急的大喊，一众人一拥而上，朝着圣尊公主消失的方向奔去。

热闹的大街一下子因为一支送亲队伍出了意外而宽敞下来，三皇子得意的一扬鞭，下令道，“出发！”

长长的迎亲队伍行过长街，三皇子只觉得神清气爽，扬眉吐气了。

因为圣尊公主那边出了意外，来参加婚宴的宾客少之又少，就算是能来的，也不过是和他年纪一般大的世子们。

三皇子倒也不介意，拉着新娘子乐呵呵的拜了堂，端着酒樽穿梭在席间，好不快乐。

没等酒席到一半，那边就传来了驸马爷快不行了的消息。

众人皆沉默了，本来就索然无味的酒席，这下子更是味同嚼蜡了。

不顾三皇子的挽留，一个个借故离去了。

院中的三皇子仍然举着酒樽，大喊着让众人留下。

哪有人听他的？驸马爷都快要不行了，他们哪敢逗留在此？纷纷告了罪，脚底抹油，溜开了。

院中的三皇子独自举起一壶酒灌了下去，像是伶仃大醉，又像是发了疯般，衣衫凌乱，在院中放声大笑。凄厉的笑声划破长空，寂寥无比。

“三皇子殿下。”

回过头去，新娘子不知何时跑了出来，一身颇具南蛮特色的喜服压身，手里捏着自己的红盖头，静静地看着他。

“你怎么出来了？”

“你可满意了？”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两人同时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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