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寥廓 第七十一章 敲定

“轩媛，你怎么看？”

秦淮遥沉默半响，待缓过神来，便将目光转向了争论的主角——圣尊公主秦轩媛身上。

三子话固然说的难听，他也断不会如他的意，只是他与白暮歌的关系，他也很好奇啊！

苏贵妃见他把话头直接对准女儿，心中顿时一紧，但她知道，这当口可没她插话的份。她相信女儿是个机敏人，就算不是，她还有她这个做皇贵妃的娘给她撑腰！

面上的紧张舒缓下来，也对着女儿投过去一个让她大胆说便是了的目光。

轩媛收到母亲的鼓励，心下一阵感动，起身来，不慌不忙的开口，回道，“启禀父皇，却有此事。”

台下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谁都不肯相信，这圣尊公主竟然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下来。

秦淮遥的太阳穴更是突突地跳，他这个女儿，怎么和老七一般，是个直肠子，什么话都敢往外蹦。这下要想给她打圆场，就只能豁出他这张老脸了。

轩媛是他的心肝宝贝，任何人都不能打她的主意。

龙有逆鳞，秦淮遥的逆鳞却有两片，一片是皇贵妃苏灼华，另一片，就是她与他的女儿，圣尊公主秦轩媛了。

“但，他们只说对了一半。”

众人的心本来都随着圣尊公主的话提到嗓眼，跌至肚子里了，此番她一出口，那颗悬着的心再度被吊了起来。

只见前方的圣尊公主腰身挺的笔直，一举一动间，皆是贵气，“白公子是轩媛的救命恩人，前些日子不顾身体不适，跋山涉水前来京城看望轩媛，轩媛甚是感动。在受了父皇皇恩后，便将恩人接与府中享福，有何不妥吗？还是说，诸位习惯于飞黄腾达后就将恩人一脚踹开了？”

圣尊公主的眼神清澈，她一开口，便没有会去怀疑她所言的真实性。一番话下来，倒是说的殿上的人皆面红耳赤了。

秦淮遥看了看众臣的反应，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是真正的王者风范，以德服人，却不失威严！也只有他同昭华的孩儿，才会这般聪慧吧。

环视了一圈众人，只见他们个个低着头不言语，圣尊公主又抬了抬头，将目光转向上座的人，开口道，“若说轩媛有什么错，那就是真心倾慕与这位白公子，儿臣仰慕他的风德，一直发乎情、止乎礼，既然被百姓识破，这当口也无需掩饰，儿臣这般自己承认了，这个大祭司，儿臣还与众民！”

言罢，将面上薄纱一把扯落，露出整张清冷的脸来，那神色模样，与座上的苏贵妃，足足有七八分相像！

众人似乎没想到她是这般烈性，一时间惊的合不拢嘴，脑中乱做一团，只有秦淮遥觉得，不可思议。

女儿竟然喜欢上了自己的宿敌？

这消息宛如晴天霹雳，生生将他劈开。

目光恶毒的投向坐下白衣翩翩的男子，白暮歌，你是在报复吗？

报复朕二十余年前抢走了昭华，今朝你便要抢走轩媛吗？

他猜不透他用意。

眼见大殿又陷入一片沉默，三皇子适时的开口，道，“若是如此这般，皇姐就更应该远嫁南蛮了。”

轩媛抬头，目光与他相接，秦轩灏，你还真是作的一手好死啊！

也不管他接下来又会爆出怎样的话来，任他这般继续下去。

“难道皇姐觉得自己做出这般事，不是有辱皇家名声吗？难道皇姐有脸继续待在皇城享万民俸禄吗？”

“本宫有何不安？”圣尊公主出声反问，踱步至大殿中央，在距他数尺之余处停下，道，“本宫一无枉害人命，二不贪赃枉法，三未荼害兄弟姐妹，只是单单倾慕与人，便有错了吗？”

三皇子未料得她这般理直气壮，憋红了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统，你生为女儿，却口口声声一句一个倾慕，也不知害臊！”

“该知害臊的是三皇子殿下。”一旁沉默的白暮歌终于开口了，只见他从座位上站起，走定至圣尊公主身后，道，“公主体恤草民身份卑微，不顾女儿家娇羞，特意向皇上请旨，又有何不妥？倒是三皇子殿下，草民真是好奇，草民来京城不过月余，从来不曾出门去，那日头一遭受公主抬爱亲自接去公主府上，在闹市中便碰上了三皇子，说起来略与草民熟识的不过只有三皇子，这谣言，怎么就在第二日传开了？还生的有鼻子有眼，连草民的姓氏都一并给带了出来？”

三皇子听了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谣言是他散播不假，可当众被人这样揭穿，煞是难堪，吞吞吐吐道，“你莫要血口喷人，本王不曾做过这种事情！”

“草民也愿相信，三皇子不是这般下作之人。”

“你骂谁下作呢？”

三皇子火了，秦淮遥也当下什么都明白了，不悦的道了句，“好了！真不知丢人，大殿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三皇子悻悻的收住了，规规矩矩的往一旁一立。

“此事改日再议吧！”一句话，就将这场闹剧结束了。

“可是，父皇——”三皇子不死心的开口，他废了这么大劲就为将她拉下水，这下可好了，狐狸没抓着，倒惹了一身骚，这让他怎么甘心！

“再说就让你去和亲！”

武贵人掩了面轻笑，这三皇子，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般折腾下来，秦淮遥也没了与众臣同渡新年的心思了，喝过几杯后，称自己不舒服，叫众人散去了。

临走前，他特意嘱咐了轩媛和白暮歌前去养心殿见他。

夜黑如墨，原本还算热闹的皇宫在文武百官离去过后，迅速的陷入一片沉静，轩媛与白暮歌在宫人的指引下，一前一后的走在大道上，期间白暮歌还怕她担心，趁着夜色捏了捏她的手心。

冰凉的触感在手心中散开，她只觉得莫名的安心。

石公公已经在大殿门口候着了，见得二位过来，拦了白暮歌道，“皇上只先请圣尊公主进去，白公子还请先在偏殿喝点茶暖暖身子。”

白暮歌倒也不在意，点头谢过就随着宫人去了偏殿。

带着一颗忐忑的心，轩媛跨进了养心殿。

书桌前坐着一个人，瘦削的身体在壮丽的锦绣河山图下显得越发寂寥，见她进来，也只是淡淡的一句，“你来了。”

行过礼，上面的人不开口，她也不好说话，规规矩矩的下面站了，等待着他发话。

黄色的烛光不停地跳跃，在窗柩上留下一片片舞动的影子，也不知过了多久，座上的人才重新开口，“你老实与父皇说，你和白暮歌，是什么关系？”

“他是轩媛的心上人。”

“可你们差了将近二十个年岁，而且他——”

“父皇莫不是对过去耿耿于怀？”轩媛主动开口打断他的话，“可轩媛的确是心仪他的，从轩媛还是个孩子是起，他就陪在轩媛身边，他对于轩媛来说，就是全部，甚至比父皇、母妃还要重要。”

“你——你这孩子。”秦淮遥长叹一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在轩媛成长岁月中的缺失，不是他可掌控的，而且感情这种事，是补不来的。

他可以想象的到，在过去的二十年中，白暮歌在她的生活中充当了怎样的角色。若轩媛真是他一手抚养大的，他即是父亲，又是母亲，还是师友、兄长，更甚至于，爱人。这般复杂关系，却是是他和昭华二人加起来都无法补足的。

只是，只是将女儿交于宿敌手中，他真是不放心。

“父皇。”见他长叹，轩媛知道此事有戏，接着道，“儿臣等了他十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他放下世俗目光，将目光停留在儿臣身上了，就求父皇成全吧！”

秦淮遥想起在大殿上看到的那一对眸，沉静、清澈，特别是他看向轩媛的目光，满是柔情，似乎并不是一时做戏可以达到的。

也是，数十年的时光，若他存了异样心思，教坏一个幼儿有何不可？

可他没有，立在他面前亭亭玉立的轩媛，年方二十又一，知书达礼，恭弟友亲，比他教养在跟前的皇子皇女们强上不知多少倍。更难得的是，她并不是不谙世事的白梅，高高在上不知世间疾苦。她是自淤泥中绽开的白莲，绕是周遭满是黑暗，更甚于本身也是黑暗，却能保持一颗澄明的心。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气，白慕歌，却是谦谦君子，比他会教导人。

“如此般，你去叫白慕歌过来，父皇有些话问他。”

女儿心意他不忍拂，若那白慕歌真是真心实意，又，何尝不可？

“草民白慕歌，参见皇上！”

一身白衣的人跨过门槛站定，一如当年。

秦淮遥张了张口，问候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

索性开门见山，“朕只问一句，你对轩媛，是真心的吗？”

“天地可鉴。”白慕歌在下面站了，只以四个字回了他。但他知道，这就足够了。

“答应朕，照顾好她。”

“那是自然。”

两个男人的话简短有力，新年的钟声已经敲响，绚烂的烟火炸开在整片四九城的天空上，秦淮遥展开桌上绢布，提笔时，只觉得心中一片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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