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号巷 “地球仪”（一）

暮色渐沉，满地狼藉的菜市场中菜叶无力地打着蔫，糖炒栗子飘着香气，伴着老式收音机的沙沙声。

“近日，我市一中地理老师创意地球仪获第五次全市创作品冠军，现存我市科技馆。主要设计思想提出人冯采老师，利用特殊材料制成……”

摊前的争论声渐渐把收音机的声音淹没，红润的番茄骨碌骨碌滚下三轮车，汁液飞溅。

“你干什么！不买就滚！大家给我评评理，买个白菜要挑半天，一眼看不见，好哦，外皮全给我扒掉了……”

老板娘叉着腰，黝黑的皮肤在落日下闪着光，指着几个干干净净扒掉几层外皮的白菜，唾沫飞溅。

带着厌恶的目光投向了摊前矮小的女人，她一脸尴尬，瑟缩地退了两步。

“没有……”无力的辩解似蚊虫的叮咛，老板娘依旧喋喋不休，她掩了掩洗得发白看不出颜色的布包，给那人深深鞠了个躬，弯曲的脊背压下了指责。

老板娘吸了口气，皱着眉头把白菜连同几个番茄塞进塑料袋递给女人：“收摊！”

女人拖着步子回到租屋的小巷，却发现逼仄的小巷里停着警车，来来往往的蓝衣，像是那间小屋的方位。

她的心里腾地升起一阵不妙，突如其来的感觉让她几乎站不稳，塑料袋滑落，番茄鲜红的汁液混杂着白菜菜叶，滚到掉了墙皮的砖墙旁。

被装在裹尸袋里的，是她的儿子。

“死者林互，是一名中学生，残肢在自家衣柜被发现，头颅不知去向。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和DNA。”

会议室里除了男人回荡的声音，就只有空调嗡嗡的运作声。突如其来的案子让全队跟着加班，埋怨却也只能埋进心里。

孩子母亲直接进了医院，毁了的，是这个矮小女人的后半生。

“程队，这是下午五点半到六点半的监控。市一中五点半放学，林互回家吃饭，六点半要回学校去上晚自习。”

下午五点四十一分，放大的画面上是男孩的背影，打开租屋门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从林互进门一直到警方赶到现场，监控里都没有出现新的影子，中间只有一只猫经过。

会议室里气压更低。

“他家那巷子挺偏的，弯弯绕绕好几条路，别的监控有吗？”

“没有，那一片群居出租屋原来有监控，不知道什么时候坏的，也都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

程屿吸了口气，脸上遮不住的疲惫刻着连续几天的劳累。他叹了口气，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外面的灯火阑珊映进会议室，也映进空荡无人的医院。

女人躺在病床上，冰冷的液体通过长长的透明管输入血管，粗糙的手指抚摸着有些褪色的照片。

还记得最初他只有一点点大，慢慢儿长到这么大，很懂事，从来不让他们操心，“三好学生”的奖状糊住了暗黑的墙皮，可爱的小酒窝，圆润的脑袋，甜甜的笑。

多好啊。

可惜他现在变成了一具无名的碎尸，被装在黑色的裹尸袋里无人认领。

而凶手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洋洋自得。

一小块水渍在纯白的枕头上晕开，女人使劲瞪大眼睛，却也怎么也看不清照片上那个让她只骄傲了短短十几年的少年。

证据有限，只有一小段短短的监控，临时会议宣布告终，让连轴转了几天的人民公仆回家睡一觉再跟蛛丝马迹斗争。

程屿披着松松垮垮的外套打开车窗吹风，初夏的夜晚带着微微的凉气，速溶咖啡的味道还未散去，转头看见大楼屏幕上笑得甜甜的男孩。

他“啧”了一声，“这有什么好看的，我堂堂警局一枝花不比这有魅力？”

可惜这位自认为“很有魅力”的警察叔叔特意摆的poss被对着大屏花痴的小姑娘直接无视。

然后晚上他就被这位大屏美男找上了门。

洗完澡出来被夺命连环call的程队表示我很无辜，我想睡觉。

“你好，我叫闻迩，您就是程屿吧？”

程屿看着恨不得把全身都裹起来的人，礼貌地笑了一下：“对，闻先生是有什么事情吗？”

“久仰程先生大名，我最近有幸在您的母校拜读心理学，老师，哦，也就是吴荣瑞吴老师，说您在这方面也颇有研究，有空可以学习一下吗？”

“闻先生真是才貌双全，不过我比较忙，最近大案比较多，您换个人吧。”

说完他就要走。

“等等！我不急的，等您有空了也行！”

“我恐怕不能胜任。”

“没事，先加个联系方式也行。”

闻迩戴着口罩眼镜，程屿转身去看他，发现镜片下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明晃晃的坦诚：

我的目标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