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氏 第二十五章:小乞丐

阮鱼背对着武大老爷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楚里面向她的瞳孔萎缩，一把拉过她，两人换了位置，温热的血迹喷洒在她的脸上。

阮鱼擦了眼睛，那把本该在武大老爷心口里的匕首刺穿在楚里的脖子里，楚里的眼神在逐渐涣散，人也缓缓倒了下去。

一身湖绿犹如一叶孤舟，缓慢消逝。

武大老爷将匕首扔出后就不动了。

阮鱼弯膝扶住倒下的楚里，人顺势躺在她怀里。

楚里动了动唇，声音微弱，道:“我……我叫楚里……不叫武……楚里……你……你叫……什……什么？”

阮鱼轻笑一声，然后抬头笑的眼弯弯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叫沈清绛，现在叫阮鱼。”

姓沈啊。

他想起来了，那匕首，就是他们武氏上贡给先帝，先帝又赏给了沈相。

那把匕首原先就是出自武氏兵器库，难怪眼熟。

“……刀还你。”楚里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温度在消失，从脖子流到四肢，从手尖或脚尖凉丝丝的消逝。

这么重要的刀，就不要随便给别人了。

“……谢…谢。”

楚里缓缓闭上了眼，头往旁边轻轻一靠。

阮鱼将匕首拔了出来，血溅了一脸。

一股冷风吹了进来，阮鱼跃上墙头，飞奔在屋檐上，有几个暗卫突然出现紧跟了过去。

“老大，知府大人带着官兵围住了王府。”

“武氏是个大家族，知府这么多年了都无可奈何，如今也不可能将武氏一网打尽。”

“别忘了，武氏还有其他两房。”

武府门口，燕翼看着武氏两个大字，神情感慨。

小时候特别崇拜武氏，也羡慕武氏里的同龄人们，有武家老爷们为自己铺路，吃穿上乘，可以随心所欲。

现在想来，这样的大户人家水深的不见光日。

燕翼对知府施礼告辞，知府也不挽留，挥挥手便让其离开了。

知府一身海蓝色的官服，长长的黑胡子，双目清明，对身后的官兵下令道:“破门！”

身后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敲撞门的声音，燕翼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黑暗里，头顶上传来欻欻的声音。

他抬头看去，只看得见几双脚飞快的一嗖而过。

咦，是牢里见过的那位公子。

燕翼看了眼四周，看见一颗离墙很近的树，他掀开衣袍废了好大的力，手都擦红了才爬上树，一脚踩在树中间分叉的地方，松了口气。

他费力的试了半天也没爬上房顶，只好作罢。

斜靠在树上，他朝阮鱼挥了挥手。

阮鱼闪躲暗卫的瞬间看见了他，然后跃下屋檐消失在黑暗里，一如来的时候一样突然。

……

烈日炎炎，酷夏当空，天空万里无云一片蔚蓝，夏风拂过脸庞，阮鱼被人扔出了客栈，狼狈的面朝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我呸！臭小子，没钱住什么客栈？赶紧滚！别让我在看见你！”店小二竖着眉回了客栈。

阮鱼手撑着地面坐了起来，地面被太阳晒得十分烫，她爬了起来拍拍灰，大喊道:“谁说我没钱？我钱分明就是在你们店里被偷了，你们敢说你们没责任？”

“你说什么？！”店小二转身走了出来。

阮鱼转身就跑。

金陵城内，一身破旧且面容脏兮兮的阮鱼走到一家铺子前，擦擦手递出钱说道:“老板，来俩肉包。”

老板是个胖乎乎的男人，嫌弃的看了眼阮鱼接过钱擦了擦，用油纸包了两个肉包给他。

四周小贩们的叫卖声不断，阮鱼打开纸一口咬了上去，缓慢的走在街上，不知不觉的走进了深巷子里。

巷子两边从院子里延伸出来的树枝在阳光的照耀下透出星星碎碎的树叶影子在地上，郁郁葱葱。

阮鱼靠着一面墙坐下，然后看着天边的太阳，心下掐指一算。

明日有雨。

有雨就不好赶路了。

阮鱼低头就要咬肉包，耳边有风刮来，一团黑影一闪而过同时手里一轻。

肉包没了。

阮鱼气的跳了起来，抬头看去，面前一个瘦小的小乞丐已经两口就吃完了包子，抬头十分得意的看着他。

“你这家伙懂不懂礼貌？知不知道我是这条街的老大？有吃的不先孝敬我居然想着独食？！”

“本大爷看你是不想混了是吧？”小乞丐脆脆的声音说道。

是个女孩子啊。

阮鱼扔掉手里的石头，又重新坐了下来，闭上眼颇有几分懒洋洋道:“哪里来的疯子，小爷一会儿就走了，就懒得跟你计较了，赶紧滚开。”

小乞丐捡起地上的石头就砸了过去，道:“就走了？你想去哪里啊？我可告诉你，别的地方的老大可没我这么好说话，你要是去了别的地方可说不准会被人打的。”

“我不是乞丐。”阮鱼盯着她带着几分傲然说道:“我是读书人。”

“读书人？哦，我懂。”小乞丐了然一笑，道:“你落魄了！是不是？”

“落魄都是暂时的。”

“读书有什么用啊？”小乞丐挑衅的踢了他一脚。

“读书当然有用了！读书考进了我就能去京城，去京城继续读书继续考试，我就能考取功名当官！当官我就再也不用挨饿。”

小乞丐伸了个懒腰说道:“是吗？你想当官啊，看在你孝敬我的一个半肉包子的面上，本老大好心给你指个明路，再往前左转直走有一处马棚。”

说完，双手放在脑后面慢悠悠的走了。

阮鱼摸了摸还在咕咕叫的肚子，看看天气，慢慢站了起来，朝深巷走去。

不一会儿，街上一匹红马儿上骑着一衣衫破旧的少年横冲直撞了出来，街上小贩们人仰马翻。

一个马夫带着一群侍卫冲了过来，大声嚷嚷道:“快拦住那个小偷！他偷了我的马儿！天杀的！”

回应他的是一片东西撞倒在地百姓们的叫骂声和少年畅意的大笑声。

马儿闯出城门，一路南下，少年的发丝随风飘扬。

京城啊。

多久没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了。

街角转角处，小乞丐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想道。

她慢悠悠的走在街上，一辆马车从她面前缓缓行驶过，停在了一间客栈面前。

“掌柜的，来两间上房。”马夫说道，转身扶住了马车里出来的一位公子。

小乞丐眼前一亮，一个想法油然而生，转身飞快的跑开了。

夜幕降临，夜深人静，街上已经没有人走动了。

她又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手里多了一块玉佩，她走到一处巷子前低头找到一个小洞然后钻了进去。

客栈的院子里，她猫着腰走到一处马车前挤进了马车后备箱里，松了口气，闭上眼休息。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小乞丐透过缝隙闻着一股泥土的腥味以及雨声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老吴，我怎么感觉这货物变重了点？”

“哪有，我看你是累了，我来驾车，你先进去休息一会儿，等到明天早上了换你。”

“那好吧。”

小乞丐屏住了呼吸。

“你说这还有多久才能到荆州啊。”

“没多久，也就三四天左右吧。”

荆州？

小乞丐头疼，她不去荆州啊。

“哎，大兄弟，你们是去哪的？”

“京城，你们呢？”

“哦，我们是去荆州做生意的。”

“这样啊，那我们到前边的镇子上可就要分开了。”

“是啊，有缘再相见。”

“嗯嗯，有缘再相见。”

经过长达两三个月的周转马车颠簸，头晕脑胀的小乞丐趁着夜色下了马车，蹲在院子里呼吸着新鲜空气。

院子里有下人的说话声传来，小乞丐连忙猫着腰从后门翻了出去，脚一落地触电般就正面摔了下去。

小乞丐看着空荡荡的小镇，双手叉腰。

在往前面走七十多公里就能到京城了，但是她必须下车了，在不下车明天到了京城卸货物她就会被发现的。

小乞丐朝着城外慢慢走去，黑漆漆的夜里放佛有怪兽在盯着她一般。

她腿颤抖着走啊走，无视身后的黑暗，也不左顾右盼，而是直直的望着前面无尽的黑暗。

一滴雨落在了她的脸上，小乞丐一脚踩空摔在了洼沟里，泥水溅了她一身。

她捂着腿一瘸一拐的爬了起来，一声犬吠吓得她拔腿就跑，摔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摔倒，一路狂奔，不知摔了多少次。

天边有太阳升了起来，摔得满身湿哒哒泥土遍布还带着血迹的小乞丐摔在城门前，腿酸痛的不行。

她撑着身子看着高高的石城墙上的大大的京城二字，眼眶酸涩。

爬到城墙边离开禁闭的城门口，她抱着腿靠在墙上瑟瑟发抖。

休息一会儿。

她闭上了沉重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