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氏 第十九章:离世

阮鱼抬起受伤的手臂一拳砸在了门栏边，道:“那黑不溜秋的东西，小爷允许你进我院子了吗？”

黑甲兵抬眸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冯驿则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阮鱼砸门栏的手臂以及眉头都没皱在一起的脸。

“阮鱼，昨天晚上冯大都督押韵物资快到荆州时遇到了伏击，差点伤了大都督，所以才来学堂里搜查刺客的。”

“刺客？”阮鱼一笑，好看的眸子带着几分挑衅，许先生都为他暗自捏了把汗。

“长淮是离荆州最远的一座管辖城，大都督不去荆州本城怎么反而来长淮了？这样能抓到刺客吗？”

“阮鱼？”冯驿低垂着眼。

阮鱼抬高了下巴。

“你这双眼睛可真是让人过目不忘。”冯驿挥了手，身后的黑甲兵刷刷的围住了林文言和阮鱼。

“大都督这是……”

“阮鱼！不好了，你爹回来了！”一个男人横冲直撞了过来，推开人群看见这一幕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这是倒了什么八辈子霉啊。

“这位大叔，学堂禁止喧哗，你……”喘着气追上来的书童也噤了声，看着眼前的一幕目瞪口呆。

人群里有人暗自窃喜，阮鱼这小子他就知道迟早会惹出大麻烦的。

“周叔，你胡说什么？我爹回来了不是好事吗？”阮鱼一脸不悦的看着男人。

周大辉额头上冷汗涔涔，黑甲兵中间那个红衣少年的眼神也太吓人了吧，他有些慌乱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爹，你爹他受伤了。”

阮鱼看向冯驿，冯驿面无表情的走到男人面前，一字一句道:“带路。”

周大辉哆嗦着腿求救的看向阮鱼和林文言。

林文言神色复杂的看向阮鱼。

“阿文，帮我同先生请个假，我回家一趟，周叔，没事的，你先走吧，我给冯大都督带路。”

阮鱼慢慢走到冯驿面前，冯驿抬眼看着她，眼神犀利。

“哎，不知道我爹怎么样了，怎么会受伤呢，真是急死人了。”阮鱼一脸的忧愁状。

穿过人群，背对着冯驿，阮鱼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

师傅怎么会受伤？

……

田野间，阮鱼双手怀抱在胸前神情自若，周大辉被黑甲兵围在中间瑟瑟发抖，一众人的脚步震起了一层尘土。

田野里，一些农民看见阮鱼，又看见面无表情手持凶器的黑甲兵，忧心忡忡。

阮鱼走进村子，朱大勇听见声音迎了出来正要说什么，看见黑甲兵欲言又止。

“勇叔，我爹怎么样了？”阮鱼一脸着急的上前握住了朱大勇的手。

少年的手纤细白嫩凉丝丝的。

朱大勇沉声道:“很不好，伤得很重，请了大夫来看，大夫只说让准备后事。”

“小鱼儿，你别太难过了。”

阮鱼红着眼，低着头说道:“我知道，勇叔你们先回去，冯大都督有事找我爹。”

朱大勇等人一脸焦灼的看着阮鱼，又看看其身后的黑甲兵，最终低着头离开。

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以及中药草的气味扑鼻而来，阮鱼走到床边跪下，说道:“爹，你怎么样？”

床上的男人一头灰白的头发，面容干枯蜡黄，露在外面的手完好无损却也干瘦的仿佛只剩骨头了。

阮父嗬嗬了几声，声音沙哑，说道:“阮儿，他，他们是……”

“京城的冯大都督。”

阮父让阮鱼扶了自己起来，正要说什么，冯驿拔剑挑开了阮父的被子扔到床里面。

男人的右腿被砍断了一截，白色的绷带上溢出鲜血，腰部，肩膀上，额头上，也缠着绷带溢出血迹。

“大都督，这是刺客所致。”阮父解释道:“草民是一名镖师，前几天护送五老爷回京城，路上遇到了一帮山贼，哦不，应该说是死士，山贼没有那么厉害的，那帮人一看就是不要命的死士。”

“草民不敌，五老爷遇害，草民拖着一身伤回去告诉了镖师局以及五老爷的家人后，便被赶了出来。”

“草民没有地方可去，就，就回来了……”阮父呕了一口血，虚弱的倒在了阮鱼身上。

冯驿收回剑，带着众人出了院子。

一名黑甲兵上前说道:“大都督，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属下觉得他们很可疑。”

冯驿冷冷的撇了他一眼，道:“那个男人活不了多久了，是与不是的还重要吗？至于那个小的，没证据，又是书生，暂时先不追究留着日后算，读书人闹起来可是烦的很。”

“都督明智。”

屋子里，阮鱼锁上门，从床尾的箱子里拿出了一些绷带药瓶以及棉絮。

男人躺在床上看着阮鱼不言语。

都长这么大了，和恩人也越来越像了。

“听说你入学了，是准备三年后进京了吗？”

阮鱼用剪子剪开绷带，头也不抬的说道:“不，我参加的是这一届的科举，不是三年后，所以今年考完府试和院试，两年后就去京城参加乡试。”

利落的用刀割掉烂肉，散上药粉，药粉落在伤口上就变成了黑色。

阮鱼的动作僵住了。

“没用的，这是西域的曼蛇毒，剧毒无比，无解药，你应该很清楚。”

她当然很清楚。

她身体里有这种毒，要不是一直服用涵儿制的药丸抑制毒素，她也活不到现在。

不过这种毒虽不能解，但是可以抑制，怎么着还是可以续命很长一段时间。

“我这里还有多余的解药，你先撑住三天，我再去找涵儿要。”阮鱼迅速包扎好，就要去拿解药。

“阮儿，过来，”阮父拉着她的手，道:“不要麻烦了，药你留着，我活了半辈子也够了，你，你要好好活着。”

“你要去京城我阻止不了你，但是，你，一定要活着啊。”

“这样我就算是死了，也能泉下面对你的父母。”

“你到底是怎么伤的？”阮鱼拿着药瓶倒了一颗紫色的药丸放在手心里，就要往他嘴里塞。

阮父连连摆头，扯开了伤口血迹蔓延，推开了阮鱼的手，说道:“五老爷是薛太尉薛此的五哥，我是接到了消息，但我不是护送他的，我是埋伏的那个人。”

“谁知道，他身边的保镖竟是太尉府的死士，那群北境养出来的死士，不过五老爷还是死了。”

“不算亏。”

阮父又呕出了血，声音断断续续道:“阮儿，你，你要好好活着啊。”

“……恩公……你们怎么来了？小，小郡主在这呢……”

阮鱼看着床榻上的男人开始胡言乱语，瞳孔已经开始变得涣散灰暗。

她低着头看着手心的药丸。

太晚了。

真的没救了。

“好，好啊……一起，一起走……”

手重重的垂了下来，像一枝枯竭的树枝。

她伸手覆盖住阮父的眼睛，道:“师傅，谢谢你。”

七天后，乌松乡里一路白帆的队伍停在了一处山前。

傍晚时分，阮鱼跪在一座山堆前，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她的身后站着一堆的男人妇人还有小孩，他们很多本地人上了年纪的都是看着阮父长大离家的，也大多数都是经历了二十年前的疯疫坚持到沈相来救援幸运存活了下来的。

“小鱼，你别太难过了。”朱大勇拍了拍他的肩。

阮鱼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其他人说道:“各位乡亲们都回去吧，我爹喜欢清净，我留下来陪他一会儿，天黑了就回去。”

众人离去后，阮鱼盘腿坐在坟前，自言自语道:“师傅，徒儿敬你一杯，敬你传授武之恩。”

白酒倒在坟前。

“师傅，徒儿在敬你一杯，敬你救命之恩。”

阮鱼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脸一瞬间就红了，但是意识还是清醒的。

虽说救她只是为了报她父亲的恩情，但是那只是她父亲与他有恩情，他却将命押在了她的身上。

阮鱼摇了摇头，又自言自语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杯又一杯，直到自己眼前开始晃悠。

她倒向墓碑，脸贴在冰凉凉的墓碑上很是舒服。

“阮鱼！”林文言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扶起阮鱼摇晃她的肩膀，道:“阮鱼？你怎么喝酒了？”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也不能喝酒啊，你酒量从小就不好，你……”

着急道:“你怎么受伤了？你是怎么弄的？”

“……阿文你别晃我！我没事！”阮鱼甩开对方的手，夕阳下脸红彤彤的半眯着眼，声音带着醉意，道:“我才不难过，这姓阮的虽然救了我，但是我一点都不感激他，他把我丢给姑母就自己离开了，一点都不在意我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不会害怕。”

“要不是我父亲，他会救我吗？不会，他才不会。”

林文言僵住动作，心中大骇。

阮鱼在说什么呢？

怎么听着好像是他不是阮叔叔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