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孤 第十四章 春来

天青剑宗的冬季比秋季要更热闹，因为这世上喜欢雪的人很多，修真者也是人。

内门的剑场人声鼎沸，每到下雪的时候，这里的人总是格外的多。

大家喜欢在雪地里论道，谁输了就要被塞进雪里埋一分钟，冷不死，却也不好受。

这是天青剑宗自古流传下来的娱乐传统，到现在也没有变过。

不过今天的剑场却有些不一样，热闹是热闹，但不是在论道。

大家的视线都汇聚在了一道纤细的身影上。

这是计云曦今年第二次出现在剑场，第一次是她将自己的佩剑借给柳沐的时候。

计云曦不是来剑场论道的，她只是经过这里，她要去的地方，是外门。

她走过剑场，踏过石门，对身后的一干身影不闻不问。

她没说她去外门是干什么，但大家都知道。

流言蜚语在整个天青内传播。

柳沐和计云曦到底是什么关系？

很多人都在好奇。

......

......

如果说天青秋季最美的是剑枫，那到了冬季，最好看的无疑就是清莲峰的雪莲了。

清莲峰的雪峰之上，雪莲初绽，盛在皑皑白雪间，开出朵朵净纯意。

比之霜雪，这雪莲似乎更要圣洁。

雪峰上建有一凉亭，凉亭中有两人饮茶观景。

其中一人便是柳沐的师娘，黄茹怡。

另一人则是黄茹怡的师姐，清莲峰的长老，蒋思思。

同时她还有另一个身份，计云曦的师父。

蒋思思给黄茹怡斟了一壶热茶，笑着道：“师妹，你那徒儿年纪轻轻，艳福可是不浅。”

黄茹怡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解释道：“云曦去找小安，可不是为了男女之事。”

蒋思思说道：“这我自然知晓。只是柳安那孩子，确实过于好看了些。”

即便是她们，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颜值......有时候真的是个好东西。

自古红颜出祸水，哪个不是由一张脸引发而出的。

黄茹怡想了想，道：“小安会有分寸的。”

蒋思思一听，这才放下心来，说道：“那就好。”

黄茹怡笑了笑，问道：“峰主呢？”

蒋思思答道：“自是下山去了。”

“又是去......”

黄茹怡话说一半，又戛然而止，有些事，心知肚明便好。

蒋思思无奈叹口气，道：“随她去吧，不查出原因，她意难平。”

......

......

天青外门。

计云曦是来找柳沐的，她找到那座小院，看到了正在独自修炼的潇潇。

潇潇见到计云曦，很明显的愣了一瞬，她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这是第一次有内门的人来找他们。

她略一思索。

首先，她直接排除了计云曦是来找她的这个选项，因为她们虽然算认识，但并不算太熟。

其次，再排除二幺，如果来的是猴子，说不定可能是来找它的。

那么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计师姐，师兄在闭关。”潇潇行了个道辑，轻声说道。

计云曦向着庭院中望去，过了半响道：“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他。”

这不对劲！

潇潇心中忽然警惕起来：“计师姐，师兄才闭关了十天，没这么快出关。”

计云曦看向她，问：“有多余的房间吗？”

“嗯？”潇潇眼睛忽眨忽眨。

“我还有足够的时间。”

“......”

潇潇无奈：“计师姐随我来吧。”

......

......

收拾好了房间，计云曦问道：“你刚刚是在练御剑术？”

“是。”

“正好，一起练吧。”

“蛤？”

“我最近也在学习御剑。”

其实不光是计云曦，内门中还有很多人在学习御剑术。

自从柳沐以弱胜强战败唐觉之后，天青剑宗内就掀起了一场御剑风潮。

很多原本对御剑术不以为意的弟子，在见识了柳沐的战斗之后，第一次对御剑术重视了起来。

这突然掀起的御剑风潮，可把御剑阁的长老们高兴坏了，直言要等柳沐回内门后要请他喝酒。

御剑术在天青属于偏门术法，只有实力到达一定层次的修真者方才会去学习此术，因为御剑术对灵力消耗极大，实力不足的情况下，使用御剑术只会加速自身灵力的枯竭。

这便导致很多年轻弟子对御剑术并无兴趣。

现在却不一样了，柳沐让众人见到了御剑术的强大之处，越级战斗，和这个比起来，那小小的消耗不足挂齿。

修道便是这样，只要不违道心，那就竭尽全力去变强。

雪花轻轻地飘落，于是从这一天起，外门的这所小小庭院里，又多了一个身影。

......

......

时间流转，雪势渐大，又归于寂，转眼便再是三个月过去。

柳沐的闭关，比大家想象的还要更久。

冬季已过，初春降临，此时正是冰雪交融的时节，有点点翠色在融化的雪水中萌发而出，那是勃勃生机的韵味。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这是时候往往也是修炼的好时节，修道截取的是自然灵气，初春是万物复苏的时节，此时的生机最浓，灵气自然也最浓。

许多闭短关的人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关，吸取最为纯洁的天地灵气以提升自我。

柳沐也不例外。

随着“嘎吱”的一声轻响，那扇紧闭了三个多月之久的木门被人从内打开。

柳沐打了个哈欠，看到了满山融化的雪水，心想自己出来的还是太早了些。

他看向二幺所在的房间，那扇门依旧紧闭。

自己居然还没一只狗有耐心......

柳沐皱着眉头开始沉思。

“师兄。”

沉思还未开始便被打断，除了是潇潇还能有谁。

柳沐看去，看到的不只是潇潇，还有一个人。

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计云曦。

对于她的出现柳沐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他已经知道计云曦出现的原因，不管是出现在剑场，还是这里的。

“练的怎么样了？”柳沐开口问道。

潇潇转头看了看计云曦，又瞧了瞧师兄，眼神变幻。

难道师兄不好奇计师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师兄可能是早就料到了！

少女的心思变得比以前更复杂。

神情也随之低落了几分。

“已经学会简单的御剑了。”

潇潇说道。

“可有不懂之处？”

潇潇点点头，心虚道：“很多。”

“走吧，我教你。”

柳沐说着便向前走去。

对于一旁的计云曦闻也未闻。

潇潇不明所以。

在柳沐经过计云曦身旁的那一刻，计云曦才忽然开口：“柳安师兄莫非没看见我？”

潇潇这才知道两人之间并非心有默契，而是存有矛盾，她所未知的矛盾。

柳沐脚步未停：“计师妹若也想学御剑，清莲峰的蒋师叔应当更适合教你。”

计云曦转身：“你知道我不是来求教的。”

柳沐脚步一顿，同样回过身来，眼神平淡而深邃：“若是要论道，那我认输便是了。”

论道？

潇潇一惊，计师姐竟是来找师兄打架的？这是为何？

明明前不久计云曦还将自己的贴身宝剑借给柳沐，两人难道不是朋友吗？

满满的疑惑弥漫在她的脑海中。

听到柳沐这一番话的计云曦却是神情格外认真，说道：“我可以将修为压至与柳师兄一个境界。”

柳沐浅笑：“这并不影响我认输的速度。”

“柳师兄为何不敢跟我比较？”

计云曦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

“你应该先问问自己，为何一直揪着过去不放。”

柳沐眼神深邃，轻叹口气，道：“计师妹，你未入紫竹峰，与你天赋无关，你若硬要与我比个明白，那我认输便是。”

一言既出，一旁的潇潇也终于明白了。

母亲曾与她讲过，多年前外门有位极其优秀的弟子入了内门之后，主动登上紫竹峰寻找石长枫，想要拜入紫竹峰门下。

她想拜入紫竹峰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以她的天赋，完全有资格作为一峰之主的亲传弟子。

而那时的天青九峰，仅剩紫竹峰未有亲传弟子。

这孩子心高气傲，不甘屈于人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可是她最终没能成功。

她登上紫竹峰的时候，石长枫并不在山上。她便一直在紫竹峰上等，等到石长枫回来。

石长枫是单独回来的，是回来帮柳沐在亭余峰登记信息的。

其实早在她上山的第一天黄茹怡便和她说过，石长枫其实在外面，早就收了一个弟子。

她不信，因为这世上没人比她更适合担任峰主的亲传弟子。

直到石长枫回来之后亲自拒绝了她，她才明白何为现实，知道什么是残酷。

最终她离开了紫竹峰，她没能成为亲传弟子，所以只能成为第三代弟子。

在天青剑宗内，弟子共分三代，一代弟子中，以九大亲传弟子为首。

柳沐入宗岁月仅有百年不到，以时间来判，他当属第三代弟子，可因为他是峰主亲传，便可直接升为第一代弟子。

这也是为何剑场上的那些同门见到柳沐之后，都应该喊他一声师兄的缘故。

潇潇想起娘亲给她讲过的这个故事，她当初只觉得，那人未免太过自傲。

天赋非凡又如何？天青九峰，有哪一峰的亲传弟子不是人中龙凤？有谁的天赋不是万里挑一？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娘亲口中的那个孩子竟是计师姐……

若是她，还真担的起这份傲气。

因为她拥有先天灵基。

难怪计师姐要借剑给毫不相识的师兄，难怪她要来找师兄，一切的疑问都在这一刻被解开。

潇潇没法评判计云曦的所作所为，因为如果是她拥有先天灵基，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安然接受一个普通弟子的结局。

还有败给的是一个修行近百载却还在悟意境的“庸人”的现实。

计云曦静静看着柳沐，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才出门看到你的那一刻。”

柳沐没有说谎，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闭关并不是为了修炼，而是为了静心，为了思考。

计云曦为何会借剑给他？

这个问题当然也在思考的范围之内。

闭关的这段时间，他做出了许多猜测，出关见到计云曦之后，便只剩下一种。

只剩一种，那便只能是答案。

计云曦又问：“你当真不战？”

柳沐说道：“如果可以认输的话，倒是可以一战。”

计云曦沉默下来，当冷风拂来之际，她又说道：“再过三年便是问剑大会，柳师兄，到时候，我会申请挑战你。”

清冷的声音随着寒风飘远，也不知有没有落入柳沐的耳中。

潇潇在一旁不知该说些什么，连表情都是一直变换，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计云曦离开。

“师……师兄？”

直到计云曦离开，潇潇才小声的开了口。

“走吧，教你御剑。”

柳沐神色淡然，语气平静。

计云曦最后的一番言语，并没有让他的情绪产生丝毫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