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死契录 第一章 下山

在山巅之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倚在孤松旁，在他左手手边，竟卧伏着一条半身长的黑龙，那黑龙周身腾起些黑雾，龙爪如钉子般嵌在石缝里，或许是因为这黑龙的关系，整个山巅之上，看不到半点其他动物的踪迹，就连蚊虫飞鸟，也不曾飞过半只。

“如今算来，也差不多是时候了。”老人挠了挠头，自言自语着，看向不远处一位正在练功的少年的背影，轻咳一声，道“白泽，过来坐坐吧。”

少年转过身来，应声走来，面庞有几分少年稚气，可步伐却十分稳健，即便身材算不上高大，可周身的气场，却是自带些傲气。

“师父。”少年应了一声，坐了下来，那黑龙似乎不喜这少年，低声咆哮着，转头藏在老人袖间。老人随手将头顶的松枝折下，点了点地面，道“白泽，你六岁随我上山历练，如今十年之期已过，你也该下山回家了。”

白泽点了点头，看不出喜悲，轻声道“十年历练，多谢师父提携，只是若我走了，这荒山之上，就只留您一人了。”

老人爽朗一笑，摇摇头，说道“待你下山之后，我也该下山走走，有些事情，也要有个了结了！”

“那我以后还能再见到师父吗？”白泽抬起头，默默看着身边的老者。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笑笑，将手中的树枝在石板上画了两三遍，只是瞬息，便是一道极为复杂的阵法模样。

“该回去了！”老人淡淡说着，那树枝下的阵法，发出些昏黄的光亮，白泽点点头，安稳的闭上了眼，旋即消失在那光亮之中，眼见白泽就要离去，老人眼神一闪，甩了甩衣袍，一团包裹被抖落在光亮中，随着那光芒慢慢消散，老人倚在树干旁，想说些什么，可周围也已经四下无人了。

黑龙从袖间探出头来，腾绕在老人身边，山巅之上，只剩孤松、老人和一条龙罢了。

天下之大，分为三处，居于北处者，名北寒境；居南者，唤作南华洲，二者之间，还有一处，因地形狭长，横亘于南北两处大陆之间，故而得名为间横地。不论其他，单是这南华洲，便有五国称雄，古来多有战事，经过多年调停，如今也算是安稳年间。五国之中居于西北者，乃是甘国，甘氏一族把持王位千百年从未断绝，无论是积累、底蕴，都是五国之中的佼佼者，而白泽的宗族，便是世代供职于甘氏皇族。

甘国王都郊外，青砖铺成的官道上总少不了来往的车马，官道两旁，多是些城郊农民与旅人，有心人会在这里支些茶摊，用些粗茶烂叶消暑，而现在，在这茶摊边上，正坐着一位少年，身旁放着一个灰黑色包裹。

“小哥还要些什么？”茶摊的店家将一壶茶提在白泽的桌旁，挤出笑脸问道。

“不用了，店家。”白泽摇摇头，看着不远处的城墙，轻声问道“那里便是甘国王都了吗？”

小厮打量了一番，见白泽穿着确实不是城里的时新模样，估计也是个穷乡僻壤里来的野小子，反正眼下客人不多，便也不当回事的坐在了白泽对面，长舒了一口气，道“看这官道上的车马，除了王都，哪里还有其他地方有如此的阵仗。”

“那城中的白氏一族店家可有印象？”白泽掩不住兴奋，赶忙接着问道。

“嘿！你小子！”那店家拍了拍桌子，笑骂道“这王都里，姓白的，少说也有几十上百户，我又不是衙门里的官差，哪里会知道那么多。”

白泽揉了揉眉心，检索着脑海中一点一滴的蛛丝马迹，终于想到了什么，开口便又问道“那店家可听说过白伯卿的名讳？”

“白伯卿……”，店家挠了挠头，思索了一会儿，眯着眼缓缓说道“奇怪！这名字似乎有些印象，可又记不起是谁。”

“老许，你糊涂啊！白伯卿不就是城中的那白府的人吗？”旁边桌一位大汉倒是听得仔细，好心开口提醒。

“对呀，瞧我这记性！”店家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道“你小子，竟然也敢直呼国公名讳？若是让当官的听到，怕是得赏你几板子。”

“那白伯……，白国公如今可在这王都之中？”白泽眼中有些别样的神采，语气也轻快起来。

大汉听着，不免凑了过来，这坊间闲谈最是消遣，现下闲扯几句，也当做解闷的法子。

“那是自然，白家如今也算是得势的厉害，家中小辈也有拜官加爵的，尤其听说白家那位天资聪颖的少爷，好像叫白言辙，甚得皇帝青睐，与青鸾公主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店家夸口而谈，丝毫不掩饰那骄傲的神色，就如同自家的事情一般。

“那白国公在白府中可还好？”白泽不关心其他，独独对白国公的事情有兴趣。

大汉与店家对视一眼，那大汉率先说道“白国公顶着国公的名号，自然是上上之人，只可惜多年前独子失踪，如今膝下也没了继承，在白府之中也渐渐落在旁系。”

白泽打量着大汉，见其样貌平平，也不似官差，便发问道“阁下为何对白府这事情些如此熟悉？”

“嘿嘿，这些已然不是什么秘辛，都城中人人皆知。”大汉憨憨一笑，接着道“况且我也曾在白府当过一段时间的伙计，私底下的闲文八卦自然是听了不少。”

“多谢二位了，告辞。”白泽在身上摸出几文钱，排在桌上，转身提起包裹便要上路，不知为何，越是听这些风言风语，自己心中便越是不安，既然已经知道白府就在城中，自然是要一探究竟的。

店家利落的收起银钱，继续与大汉攀谈着，倒是那大汉看白泽年纪轻轻，便开口好心提醒道“小伙子，你若是想去白府谋差事，便要找些熟人搭关系，如此冒冒失去了，怕只会被赶出来。”

“多谢大叔，我自有分寸。”白泽一笑，便向着都城进发了，少年心中的不安，都写在了脸上。

都城之内，便是甘国最繁华之所在，亭台楼阁随处可见，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白泽在孤山长大，自然是没有见过这等阵仗，这般的热闹，反倒觉得有些嘈杂。

经人指点，白泽顺着街道向东侧寻去，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能看到灰绿色的围墙，细节之处，可以一瞥这墙上的浮雕。围墙边上，每隔七步，规矩的立着松柏，这松柏不似寻常树木，树身总泛着金色，添了几分威严。

这白府的院落极大，即便是沿着围墙，也走了好久，才看到了大门。大门处有一队侍卫在一旁待命，几位小厮在高高的篆刻着“白府”二字的匾额下不知在说些什么。白泽藏在后面，偷偷观察许久，确认应该是自己认定的那家“白府”没错后，才终于是走上前去。

“站住！”那一队侍卫拦在前方，各个怒目圆睁，打量着白泽，领头的那位看着眼前的少年衣着落魄，便喝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快快滚远些！”

“大人，我来找白伯……，白国公，麻烦通报一声。”白泽耐着性子，躬身行礼。

那侍卫打量白泽一番，不禁嗤笑道“这每日想要混进府里搭关系的，少说也有几十人，相见国公的多了去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白泽抬头，长呼一口气，道“大人行个方便，只需通报一声，就说白泽在外求见即可。”

“白泽？”那侍卫思索一番，摇摇头道“府里没有这号人物。”

“乡野小子，难道你姓白，就能进白府了吗？”身后另一位侍卫冷笑着说到，其他人则是挥挥手，缓缓道“你理他做什么，这样的小崽子，打出去就是了。”

“大人只需通报一声即可，是或不是，自见分晓。”白泽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强压着火气，揉着眉心说道。

“叫你滚就滚，哪来这么多废话！”身后的一位侍卫似乎是个火辣脾气，直接冲了出来，抬起一脚就要踹在白泽身上。

白泽眼神冷了下来，他在孤山之上，一直随着师父修炼，多年的耳濡目染，让他的性子多了些师父的沉稳，少了点年轻一辈的活力与冲动，可眼下的情景，就算是他，也有些气了。

眼见飞来一脚，白泽倒也不闪避，左手轻轻一提，将那脚握在手中旋转一周，在微微向后一拉，只见那侍卫整个人被扔在后面摔成一团，倒是白泽，还在那里站着，恍若没事人一般。

“你！好大的胆子！”领头的见状，怒喝着，其余侍卫吃惊之余，急忙将白泽团团围住。“小子，你若是以为你有些身手，便要硬闯的话，可就打错主意了。”那领头的侍卫阴沉着脸色，身体的压迫感释放出来，白泽能够感知到这威胁的力量，经他估算，眼前这普普通通的侍卫，修为便已经是七脉境界了。

修炼之途，本就是是多年积累过独木桥，成则超凡入圣，败则毁于一旦。自修炼时起，便要跨入九脉境界，九脉齐开后，体内积累已成规模，接着便是炼体三境，三境之后，肤如铜、骨似玉，行若风，之后又是开魄立魂，新的阶段了。寻常人家，九脉之中有三脉开启，已算是不错，五脉开启，已算是十分少有的，而这白府门前普普通通的侍卫已经是七脉境界，的确是有些可怕。

那侍卫不再说话，提起右拳便砸了过去，仗着一身修为，本想着对付一个毛头小子应该绰绰有余，却不料白泽亦是对拳而出，眼见这般，那侍卫更是心底暗暗冷笑。

“咔嚓！”骨裂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侍卫依稀感觉到右臂传来的痛楚，还未来得及反应，却见白泽已是提步而来，身体尚未做出反应，腹部便警觉一阵剧痛，接着，在恍惚之中感觉自己飞了起来，撞在了什么上面，而后便没了知觉，天地间都暗了下来。

眼见领头的被打飞昏在一边，其余的侍卫也是一齐出动，白泽下定决心给这些人一点教训，便也不再蛰伏，双指探出，将飞来的短刀轻轻夹住，接着手腕一抖，这短刀被震成碎片飞向四处，转眼间，十几名侍卫身上都有几处不深的伤口。

只这一次，那些侍卫也是不敢动作，皆是愣在了原地，其中几位甚至连手中短刀都拿不稳，刀掉落在脚边，也不敢伸手去捡。

“何人在门前喧哗？还敢出手伤人？”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白泽回头，发现不知何时，身后缓缓驶来一队车马，那车中人掀起围帘，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