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 第四章 乱

翰林院，一间不起眼的狭小屋子里堆满了书籍，一名文人打扮的年轻人在纸上写着什么。

“永宁二年，十一月十一日，早朝上众臣纷纷向圣上建言献策，圣上久久不语。”

“永宁二年，十一月十六日，早朝，中将军曹锐与大学士孟文成冲突，圣上不语。”

“二十一日，文武冲突，圣上不语。”

“二十六日，圣上询问火药一事，欲设工部火药局研制火药，众臣合力劝阻，因国库空虚无过多银两。”

“十二月初，文武冲突，圣上不语。”

“十二月六日，早朝，圣上不语。”

“十二月十一日，圣上欲北巡，群臣劝阻。”

“十二月十六日，圣上称病未出早朝。”

“这帮人，每次上朝都要吵闹，偏偏我提出什么想法，又抱成一团一致反对，这皇帝也不好做啊。”紫宸殿内，陈永宁揉着脑袋，一个多月来，他也明白了其实许多事并不需要他去做，虽然手下人吵闹了点，但更多的是他们在帮忙维持着如今相对安稳的局面，每人各司其职，虽然有着不少矛盾，但也只是吵一吵，并没有太多暗地里的小手段，而需要他做的是做出决策。陈永宁想到了前世那道关于对错的哲学问题——岔道困境，是救一个人，还是救下一群人。

冬季到来天气渐冷，将士们缺少抗寒衣物，尤其是北边长雄城，那些长期于中汀对峙的将士们。国库开支勉强维持，这笔钱该从哪里来？要不要提高税收，提高，苦了平民，不提高，军心会乱。

中汀不断驱赶着流民南下，该不该开城接受难民，中间有无敌方奸细，重点是城中存粮不多。作为一个现代人，陈永宁很难漠视他人生死，更不要说是近万人。中汀卡住清南对外交流的渠道，国力日渐消耗，而流民加速了这一消耗，每年都会有一批流民被驱赶过来，近几年由多至少，好像每年都算准了清南能接收流民的极限，再这样，不用中汀出兵，清南自己就会垮掉。

不能这么下去了，陈永宁做出决定。和太后陈月商议过后，打算先清理内部不稳定因素，试着与周边孤城交涉打破封锁。

这个世界火药虽然出现了，但火药配方的原料配比并没有定下，陈永宁安排工部进行了小规模实验，大多以失败告终，哪怕成功，最多只是产生灼烧，杀伤力有限，至于枪炮更是没有任何头绪。真是丢穿越人士的脸啊，陈永宁叹口气。优势是其他国家远远没有意识到火药的重要性，难处是没有钱来支撑火药的研制和大量生产。

陈永宁来回踱步，想着一个个能赚钱的办法。半晌无果，要不研究一下这个世界的诗词如何，我去卖诗吧。

突然，他的心口刺痛。心疾？？？这是他昏迷前最后的想法。

长雄城，一名青衫书生站在城头，左袖空荡荡。陈文翰，天和末年中举人，天陨二年弃笔，跟随兄长陈永新起事。天陨五年中汀南下，长雄城破，率百骑保护陈月母子退入清南，遭伏击被断一臂。天陨七年清南建国，陈文翰主动请命领三万清南军守长雄城，除兄长陈永新病逝只身返回清南城一次，再未南下。

“先生，天冷了。”一名魁梧男子上前，为陈文翰披上一件狐裘。陈文翰身边得力干将之一，沈定。

“元德他们出去多久了。”陈文翰问。

“三日。”沈定答道。

“该回了啊。”陈文翰皱了皱眉。三天前他派陈元德领二十人出城绕山路，进入中汀汇云城找私商购置棉衣，至今未归。

忽然远处响起一阵阵急促的哨子声，是清南军外派的斥候传出讯号。陈文翰转身下城，“擂鼓，集结将士，准备迎敌。”

一日前，汇云城。一名贵公子打扮的人走在街上，身后跟着一行仆人和两辆马车。

“衣物买到了，兄弟们也能少受冻几日。这次我还为文翰叔买到了几本古籍，他看到了肯定喜欢。”贵公子模样的青年男子说道。

“德哥，我们也要赶紧回去，还要绕好久的路呢。”

说话间，却听到城头传来阵阵鼓声，几人脸色一变，这是军队集结的信号。汇云城周围多是中汀城池，集结军队，那么目的只有一个，长雄城！

“虎子，你带两人先在城里安顿下来，这批货不能丢。你们找机会再把东西运回去，其他人跟我走，要先他们一步把消息告诉文翰叔。”陈元德说。

“德哥你留下吧，我们回去就行。”虎子劝道。

“没时间婆婆妈妈，他们开始封城了。这里我职位最高，都听我的。他们集结点在南门，我们向其他三个城门突出，不管怎样务必传回消息。”陈元德低声道，语气坚定。

然后。队伍里分出三股人，朝着不同方向散去。

片刻外城几个城门方向传来骚乱，然后渐渐平静下去。

虎子跺了跺脚，领着剩下的两人安置马匹去了。

某地，林子里，一名仆从打扮的年轻人在奔跑着，他的衣服已经被刮成几缕布条，本就少的可怜的棉絮裸露在外，有着处处血渍。他的后背还有着一支断箭，因为剧烈奔跑伤口撕裂，血流不止。德哥死了，我要回去，我要把消息告诉先生，告诉城里的兄弟们。

年轻人不停想着，突然一个趔趄扑到地上。年轻人挣扎几下，浑身力气仿佛都被摔没了。他摸索着慢慢站起来，低头看到了已经破损的鞋子，双脚血肉模糊一片。没来由的，年轻人想到了这次出门前，阿娘亲手为他穿上新鞋，“贵啊，出去了处处小心，要听元德小将军的话，娘等你回来。”

年轻人咬咬牙，继续奔跑。不知跑了多久，年轻人再次摔倒，这次，他没力气爬起来了。看到不远处熟悉的轻甲，年轻人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中汀，出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