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霜 第十章 藏不住的秘密终究曝光

几天后，白子清出院了，在医院里躺了几天，刚走出医院的时候，被医院外的阳光刺得快睁不开眼睛了，阳光，突然变得好强烈。她用手挡住眼睛，只觉得阳光快要穿透她的身体了。

母亲告诉她，走出医院，就代表她必须也要走出那段痛苦的回忆，忘记所有，当做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死了，迎接新的生活，也告诉她，她依旧是个清清白白的、等着人去怜爱和珍惜的姑娘。她虽然答应母亲会努力做到，但是她越发觉得，无论多么努力都做不到，清白只有一次，没了就是没了，永远地没了。

邱霜旻也来医院接她，挽上她的胳膊以一个温暖的微笑迎接她，“子清，我等你好久了呢，我给你准备了好吃的，回家咱们就一起吃。”

白子清只能勉强给她挤出一点笑容，“谢谢你，霜旻。”

“医院里的粗糙饭菜一定把你吃得很难受吧，放心，接下来我和白伯母会一起来掌管你的餐食，让你顿顿都吃得好。”

“嗯。”白子清只能问问点点头，她的父亲和母亲都跟走在她的身后，提着行李，两人只能一直看着女儿，什么都没有说，只想平安无事地把女儿送回家，然后和过着和以前一样平静又不乏欢乐的日子。

杨临风这几天一直都没有出门，一直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非仆人叫他必须出来吃饭他才会出来，就算出来了也不会多久又回去，没人进得了他的房间，当然就没人知道他在房间里干什么。他那只被邱霜旻折断的手已经挂了起来，绷带绑得严严实实的，人看着就觉得闷热。

杨父杨亮轩实在看不下儿子这副德行了，直接叫管家开了房门就没好脸色地进了儿子的房间，只见儿子就坐在床上看书，看得还很认真，父亲进来了都不抬头看一眼。杨亮轩做了个手势让管家出去后，就走到儿子床前，没好气地问道：“你在干什么？都几天没出房门了？”

“我不想出去，让我安静一下不行吗？”

“一会老韩他们两父女要来，你还要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吗？”

“他们爱来就来呗，难道我不出去他们就不来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什么书那么好看让你都看昏头了？”杨亮轩一把就夺过书来，看着封面说出了书名，“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好啊，原来是在看言情小说啊？”

“这不是言情小说，”杨临风起来要夺回书来，“你还给我！”

但是只用一只手的力气夺不回来，还被父亲一把推倒了。

“不是言情小说是什么？”杨亮轩一口咬定道：“你别以为大学考上了就没事了，要是以后大学里不学好我照样不会放过你，你最好给我清醒一点，一些天方夜谭的事情最好别想。”

“你看我想了吗？”杨临风知道跟父亲是讲不通情理的，“我看看书都不能看了吗？你可真行啊，爸，要么不管我，一管起我来都恨不得把我倒吊起来。”

“我是你的父亲，又是把你养育长大的人，我想我有权利管束你，你将来是爸爸的继承人，所以爸爸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杨亮轩说着，就用力把书给撕了，仿佛这书和他又多大仇多大怨似的，一直要把这书撕得碎尸万段，然后对着空中一抛，书的碎片就像骨灰似的落了下来。

杨临风并没有激动，更没有失控，父亲一向都是这样的，从小到大二十年来都是这样的，他早就习惯了，虽然要习惯这个真的很难，但是再难他都做到了，因为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是他不想习惯也得习惯。他此刻呆呆地看着散落了一地的碎纸片，仿佛是看着那晚白子清散落了一地的衣服一般。

杨亮轩斜眼看着儿子，打量着他那只断手问道：“你的手好点了吗？”

“好点了吧，没前两天那么痛了。”

“我听司机说，你是被一个女孩抓走打伤的，是不是这样？”

“是的。”杨临风坦然承认了。

“你为什么不对我和你妈说实话？你还觉得丢脸吗？”

“不，我只是不想再牵连那个女孩了。”

“你说的是哪个女孩？”

“司机没告诉你吗？”

“他告诉我了，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好像干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很了不得吗？我怎么不觉得？”

“我说的是反话你还听不出来吗？你那天睡的女孩是谁？她是不是紧咬着你不放了？”

“没有，你别侮辱她，她是个好姑娘，却被我毁了，把我的手折断的那个女孩是她最好的朋友，不是这个朋友告诉我我真的不知道居然把她毁成这样了。”

父亲仍旧是冷冷地看着他，“所以你最好别让韩祯知道这件事，我不希望我和老韩之前有任何一点的不愉快。”

“哦，”杨临风歪了一下头，“你放心，韩叔叔绝对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这时，杨夫人推门进来了，一看房间里这个场面，愣了一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杨临风说道：“什么事啊妈？”

“韩长懋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知道了，”杨亮轩说道：“我先下去了，”随后瞥了儿子一眼，“你也快点下来。”

杨临风什么都没说，就看着父亲走出去了，然后才呼出了一口气，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

“好了，你也早点下去吧。”杨夫人说道：“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顶撞你爸的，弄得房间又成了这副模样。”

“我没有顶撞他，”杨临风不耐烦地说道：“你看我都多久没跟他顶嘴了？”

杨夫人也不是猜测不出是怎么回事，看着儿子这副颓废的模样说道：“行了，别再这副模样了，浑浑噩噩的，你当你爸是会心疼你还是怎么的？要是在做梦就快点醒过来吧，我教过你的，凡成大事者必先于忍，早晚会忍到头的。”

杨临风知道这是母亲教了他好几回的，母亲虽然只是偶尔管管他，但还是会时不时地教他的，而且每次教得也很挑明，从来不多说什么废话，他有时候听，有时候不听，但是每次不听的时候，到后来，又会慢慢地要听了，因为母亲教的很少有错过，尤其是关于父亲的。

母亲帮他换了一件上衣就和他走下楼了，正好看见管家带着韩长懋父女走进客厅，随后韩长懋父女就在杨亮轩的面前坐下了。韩祯已经发现他了，一看见他吊起来的手，不由得惊奇地看了两眼。

母亲随后就走了，杨临风走上前来，低下头对韩长懋父女俩问了一声好，“早上好，韩叔叔，还有韩小姐。”

“早上好，”韩长懋对他点头微笑了一下，又是好奇又是关心地问道：“唉？你这手是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伤着的。”杨临风淡定地回答道。

“这小子，”杨亮轩也若无其事地说道：“高考完了不好好在家里待着，偏要去学什么摩托车，结果才学了两天，手就给摔断了。”

“哦哟，”韩长懋啧了一下嘴，“伤筋动骨一百天，临风，要好好修养啊。祯儿，你陪临风回他房间照顾他一下吧，不用陪着爸爸了。”

“好的。”韩祯也不想陪，就站起身来了。

“那，爸爸，”杨临风还是得说道：“我先回房间去了。”

“去吧，”杨亮轩还笑着说道：“你们俩一会可不要吵起来呢。”

杨临风和韩祯竟然默契地对他们各自的父亲都笑了笑，随后就转身一起上楼去了。

韩长懋看着他们的背影，笑了笑，说道：“看看，祯儿现在挽着临风的手，挺像一个妻子挽着挽丈夫的手的。”

“是啊，他们两个看起来多般配啊？”

“对了，”韩长懋忽然想起似的问道：“我听说临风高中的时候和一个女孩走得特别近，两人还经常在一起，有这么回事吗？”

“怎么会呢？临风只喜欢祯儿的，只是他长得帅气，很招女生喜欢，当然就有女生来走近他了。”

“哦，我就担心临风没有因为别的女生冷落祯儿呢？毕竟祯儿不是一个什么话都会说出来的人。”

“这你就放心吧，临风又不是个花花公子，知道怎么做可以又不让祯儿难过，也可以让那些女孩死心的。”

韩长懋就笑了笑，没有说别的了，然后两人就谈起了生意和合作。这两个人说不上谁更需要谁，而是从利益上计算，对方是对自己最有益的。

韩祯走进杨临风的房间后，一看这一地的碎纸片，不禁怀疑自己有没有看错，特意多眨了几下眼睛，才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心情不好撕书消气吗？”

“撕书？我还不至于这么神经病，”杨临风这才变回了一脸气愤无奈的模样，“这是我爸撕的，把我看得好好的一本书给撕了。”

“让我看看这是什么书。”韩祯捡起了封面的碎片看了看，“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是的，听起来是不是很像一本言情小说？”

“不，我知道这本书，而且也看过。是台湾已故作家林奕含的作品，讲的是性侵和暴力，女主角房思琪就是林奕含自己，一个被性侵，却无处诉苦的女孩，所以林奕含在小说出版后就自杀了，死的时候只有二十六岁。”

“是啊，多可怜啊，”杨临风在床上坐下，闭上了眼睛用手托住了额头，“女孩要是被性侵了，这辈子恐怕都走不出这个心魔。”

韩祯也坐到了床上，“你怎么突然看这本书啊？”

“没什么，心情不好就看看，真的写得很好，不愧是一个女孩用一生的血泪创作的。”杨临风又抬起了头来，呼出一口气，“算了，不说这个了，韩祯，咱们说点别的吧，说点——说点能让我们开心的吧，我看你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行，那我问你，”韩祯也就问道：“你这手，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不是说了是骑摩托车的时候摔伤的吗？”

“撒谎，你家院子里跟本连个摩托车的影子都没有，你上哪骑去？”

“我……我受伤了就不打算要那个摩托车了，就卖给别人了。”

“哦？杨大少爷什么时候学会做生意了呀？卖了多少钱呢？”

“两万多吧。”

“那到还算不亏。”

杨临风感觉不出韩祯有没有真信，索性就打算含糊过去，不继续说了。韩祯看了他两眼后，就转而说了别的，她用了一种看客一般语气道：“你知道吗？白子清好像怀孕了。”

“什么？”杨临风当即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这么说你也是知道的呗？”

“我……听说的，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你是不是不敢相信啊？她这样的女孩居然会未婚先孕，其实我当时我也不相信，今天早上看到他们一家和邱霜旻一起从医院出来的照片的后，就相信了。”

“什么？”杨临风一脸的吃惊，睁大了眼睛看着韩祯，“你哪来的照片？”

“同学发给我的，她今早特意去医院看了。你瞧。”韩祯从手机里找出照片拿到了杨临风眼前。照片里的白子清穿着一件宽松的裙子，脸色苍白，走路都还要邱霜旻扶着，怎么看都是一张真正的照片，没有一点ps的痕迹。

“谁？谁拍的？”杨临风恼怒了起来，“这个没素质的人是谁？居然这样偷拍人？”

“这个我就不透露了，她有个亲戚和白子清是一个村的，现在这件事情在至少白子清村里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什么！？”杨临风睁大眼睛惊愕过后，顿时就觉得浑身的力气都突然间没了，头一直往下低着，都快埋到了双腿中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韩祯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了，她似乎已经慢慢感觉出，这事情恐怕是个什么缘由了，随后，她狠狠地白了杨临风一眼。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白家那个人人羡慕的女儿未婚先孕的事情一传开来，几乎把整个村子都给搅热闹了。几个没事做整天嗑瓜子说这家人说那家人的大妈们一群一群地聚在一起，把什么肮脏的龌龊的都给聊进去了。几个妒忌心强的女人更是畅快得不行，说这事说得满脸笑容的，仿佛显得自己或者自己的孩子很好了一样。

几个同村的白家亲戚更是不知道怀的什么心态，逢年过节才上门一次的这次居然都兴冲冲地来了，又问这又问那的，还问流产了以后能不能生育了，把白家一座小小的房子都快挤破了。

白子清只能躲进自己的房间里，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哭，楼下的动静她都听得见，父亲母亲在极力驱赶这帮人，可这帮人居然已经不识相到了赶都赶不走的地步，有的甚至都已经大胆嘲笑了起来。

白子清的小腹在隐隐作痛，原本还不痛的忽然就痛了起来，她捂着小腹，躺倒在了床上，看见床头柜上静静地躺着母亲给她买的手机，就吃力地伸手过去拿了过来，拨通了邱霜旻的手机号，然后放到了面前，等待电话接通。

电话不久后接通了，里面传来邱霜旻那个熟悉的声音，“喂，子清，怎么了啊？”

“霜旻，我该怎么办？好多人都来我家要看我的笑话，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子清，你先冷静下来，既然他们是存心来看你的笑话的，那就千万不能让他们看了笑话。你现在在哪里？”

“在我的房间里。”

“总不可能有人堵到你的房门口来吧？”

“没有。”

“那就别管楼下怎么样了，楼下有伯父伯母，你就待在房间里，记住绝对不要出去，不管楼下发生什么事了都不要出去，知道吗？”

“嗯，”白子清点了点头，“怎么办？霜旻，我真的好害怕……”

“别害怕，看来我不应该回家的，”邱霜旻转了一下眼睛说道：“你就在房间里继续待着，我马上就过来。”

“嗯。”

“等着，别害怕哦，我先挂了。”

“嗯。”

邱霜旻挂断电话后立刻就行动了起来，先去爸妈房间里给自己换上父亲上山穿的衣服，然后戴上鸭舌帽、墨镜和口罩，口袋里藏上小刀，下楼带上一双手套、一把大蒲扇、点火引火的东西、一只火盆，拿上一把柴火和一把晒了没几天的湿柴火，这些东西都放在父亲的电动三轮车上，最后踏着三轮车就迅速往白子清村子的方向去了。

自不待言，白家的亲戚们还是赖在白家不肯走，有两个大妈还说着一定要见见白子清，嘴上不停地说着是关心这个多日未见的孩子。白父气得差点要晕过去了，但是他知道他要是一晕倒，女儿就完蛋了，为了女儿他还在尽力保持清醒。

邱霜旻在白子清家附近一个偏僻的地方停下了车，没靠近她家就听见了一片呜哩哇啦的声音，瞥一眼只见里面热闹得很。她下车来，把干柴放到火盆里，点上火后立刻放上湿柴，柴堆得高高的，随后就拿起扇子扇了几下，只见那烟越来越浓越来越高了，她戴上手套端起火盆就往白家的后门去了。

她从后门走进白家，绕过厨房后就看见客厅里那帮讨厌的人了，随即就放下火盆，拿出扇子来使劲扇了。烟很快就蹿到了客厅里，也弥漫了开来，当即就把那几个叨叨个不停的亲戚给呛得咳嗽不听，各种各样说话的声音，立刻变成了拼命咳嗽的声音。邱霜旻也扇得越来越用力了，因为在这声音实在太好听了。

“白剑平……你家这是……着火了吗……”一个大妈咳得断断续续地问道。而白父白母也无辜地咳了起来，眼泪都给熏了出来。

咳了一阵后，那帮亲戚才突然想到可以走，连忙一个一个地都走了。邱霜旻跑到门口，看他们都走远了后，立刻回去把火盆端到了后院，随后房里的烟才慢慢散了开来。

“你是谁？”白母看见她都认不出了，非常敌意地问道。

“是我，伯母。”邱霜旻摘下帽子墨镜和口罩，拿出藏在衣服里的头发，把脸露在了白父白母面前，“放心吧，伯父伯母，我已经帮你们把那帮人赶走了，你们没事吧？”

对邱霜旻，白母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没事。”

“谢谢你来了啊，霜旻，”白父也说道：“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赶走那帮人了，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啊。”

“别叹气了伯父，”邱霜旻说道：“越是落魄的时候就越要振作，要是连你们都唉声叹气的，子清怎么还好得起来？”

“我们都知道的，”白伯母说道：“你伯父也实在是被那帮人折腾坏了，真没想到人心还能坏到这个地步，你伯父平常也没得罪过他们啊。”

“人心永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坏。”邱霜旻沉思似的又说了这么一句，随后转而说道：“白伯母，一会我们一起给子清做午饭吧，我现在先上楼去看看子清。”

“嗯，去吧。”

白子清的房门已经锁上了，邱霜旻在外面敲着门说道：“子清，是我霜旻，开门吧，我进来看看你。”

过了一阵后，门才被慢慢地打开，白子清苍白的脸呈现在了眼前。

“随便坐吧。”随后她就又回到床上躺着了。

邱霜旻关上门后也过来到床沿坐下，微笑着看着她，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她知道现在还是什么都不说的为好，所以就用一种无声的语言告诉她：别怕，你可以慢慢好起来的，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