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灭 第六章：番外之南柯一梦

我，名池白，这是我第二世的名字，或者应该说是一场大梦里的名字。第一世的我，很普通很普通，受过无数的欺骗与背叛，我一直都很想逃避，想要离开这个世界，想要换一种人生，结果，真的如愿了。

但当我没高兴两天，我的第二世人生又开始骤然变化。那时，我还只是个未睁眼的小婴，我感觉自己几经辗转，被人颠来颠去。最终似乎有两个人在争吵，然后无辜的我就开始往下急坠，幸亏有什么东西支撑住了我。再然后，我又落入了一个人的怀抱，我听到他轻叹一声，“孽债！”是男子的声音，我知道，也是不喜欢我的声音。

果真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当我睁开眼直到我年满十四之前，我的世界里只出现过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师傅，也就是救我回来，叫我孽债的人，另一个就是棠姨。师傅一直冷眼相待，对我十分苛刻，我因两世为人，对一些事物的理解自然要高于普通小童，但师傅却因此对我严加训练，无数的日子里，我痛苦地想死。

好在，棠姨总是会不时地安慰我，偷偷地帮助我，而且我还没有必死的决心，所以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活了下来。待到年龄稍长，似乎从前的苦难已经不算什么了。但我渐渐地不安起来，因为师傅不再对我严苛，甚至不再理会我，像是要抛弃我的感觉。果然，未满十四，师傅便轰我下山，还说以后都不必再回去了。

那一刻，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师傅纵然对我再不好，再严厉，到底有一席安身之地。可如今，我独自一人下山，这一世又是两晋乱世，我孤身弱女，叫我如何去面对？下了山，我小心再谨慎，也不往人多的城镇而去，尽量行走远山小路，渐渐地，我也就习惯了。

无论哪个时代，总会有许多纯朴之人，尤其是偏远之地。我遇见过许多人，他们都对我挺好，很好客，尽管自己家里也没有什么吃的。我虽身负金叶子，对，我也不明白我的师傅为何这么有钱，虽然是棠姨偷偷塞给我的，但我就是知道这些都是师傅的，所以，我不恨他。如果他真的绝情，这些金叶子也不会落到我的手里了。

虽然我也赠过一些人金叶子，但我知道这些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在这样的乱世，有时粮比金贵，甚至有金也未必换得到粮食，但南方还是稍好些，有些地方还未受到战乱的侵扰。唯一觉得自己有用武之地的便是我的法力，捉鬼驱妖的法力，对，这里是一个很奇怪的世界。

人死后，会有很多的不舍，或者怨恨，所以凝聚魂魄，形而为鬼，或留恋在亲人之侧，或伺机报复仇人。我不管他们的死前身后，我只知道人死之后就不该再肆意而为。但当我遇到越来越多身世凄惨的魂魄时，我的内心也不好受，但我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我唯一能做的，便是成全他们的心愿，可我也不能一一做到。

我常常会想到我的第一世，虽然那里的很多人都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一切都会淡化的。但我却记得越来越清晰，我的心已经无法愈合，历经风霜雪雨之后，又怎么可能真的回到最初的自己呢？就在我感到孤独，低落的时候，一个意外的男子闯进了我的世界。

他名文叔归，他的命运也有些奇特，他也能看见这世间的鬼魂，但他，嗯……似乎只有被鬼欺负的份。当他害怕地躲到我的身后时，我心里的感觉特别奇妙，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为会别人遮风挡雨，我也想有个为我遮风挡雨之人啊。

他不仅胆小，还很赖皮，一路死缠着我，我虽几次摆脱了他，但又都被他给粘上来了。后来，我终于明白，这是天意。当得知他的身世时，我知道他与我一样，都是这世间的孤儿，两个孤儿走在一起，也许也不错。我没有收他做徒弟，但也会指点他一些法术。他其实很聪明，内心似乎也住着一个与我一样的悲伤之人。

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事，他渐渐变地成熟，我们一起旁观着许许多多的悲欢离合，生死之别。我们翻山越岭，朝夕相伴，我说不清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但似乎如果再分开的话，我可能已经不舍了。可命运，总是爱开玩笑。

阴差阳错地来到长安，让我知道了太多的事情，原来这一世的我竟与司马氏有着颇深的渊源。只可惜，物是人非，我虽难过，到底离开多年，也没有机会与他们接触，可能我感叹他们自身的遭遇多过于感叹自己与他们的分离吧。

我还见到了从未见过的伯玄师兄，那个令师傅绝口不提，却又深深挂牵的伯玄师兄。因为，伯玄师兄离开了这么多年，但他的屋子却一直完好如初。可伯玄师兄给我的感觉却是亦正亦邪，像是多番阻拦我们，却又处处手下留情。他留给我的，是更多的疑惑与谜团。

我还知道了叔归的身世，原来，他比我想象中的，要特别地多。他是刘家之后，选择了大义，我早就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我眼看着他飞蛾扑火，却并没有阻止他。我知道，如果我阻止了他，他一样会后悔一辈子，一样会自责。当他知道自己无力阻止这一切的时候，自然也是后悔了，自责了，所以逃到了我看不见，也不知道的地方。

当踏月将他的剑放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担心他，我为他感到难过，但我没有去找他，我甚至以为，今生我与他缘分已尽，从此两人两个世界，再无交集。如果真是这样，或许更好，我能想象之后的日子里，他会有多孤独，多难过，因为我。

可到底缘份未断，我们再次重遇，不，应该是踏月带我去找到了他。看着他似乎过得很好，很宁静，我突然有了一些恨意。为何这些年来，我还念叨着他？他都可以狠心抛下我这么多年，我为何还要来找他，劝他出山？是了，自取其辱。

当我真的想要放弃他的时候，他却又再次贴了上来，赖皮之功更胜从前。我其实也没有多恨他，就是故意让他急急，谁叫他无情无意这些年？最终我原谅了他，我们又回到了从前，可突然出现的师傅却对此颇有微辞。直到师傅对我说出了那句话，“一生牵绊，两世纠葛。死生离合，如虚如幻。”

我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我和他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但我还是选择了与他在一起，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好好珍惜？就算最后的结果很坏，至少我们有过共同的回忆，不至后悔。但我后来却真的深深地后悔了，早知如此，何必开始？

这一世另一个对我很重要的男子，是踏月，他是一只蜘蛛妖。我虽为法师，除恶诛邪，但我也会分好坏，我相信，人有好恶之分，妖还有鬼，也是一样。踏月，便是一只好妖。他虽然表面不羁，但我知道他也有一颗柔软的心，会憎恶，会悯善。

踏月是我这一世最好的朋友，若论知心，他甚至超过了文叔归，若论付出与陪伴，他也在文叔归之上。无数个我郁闷难过的日子里，他总是言语轻佻，嬉笑怒骂，放肆地生活，这些也在无形当中感染着我，我的世界不再是灰黑。

可是有些事，很难用这些来衡量。但踏月离开的时候，曾问过我一句话，如果没有文叔归，我是否会选择他，我不知道，他没有等我回答，但他不知道，那一刻，我真的有动摇。他离开的那一瞬，我仿佛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剥去。我轻轻一叹，有缘无份吧。

我不能否认，也不想否认，踏月的确为我付出了太多。叔归离开了我五年，踏月陪在我身边四年，若说这世间对我最好的人，一定是踏月，而非文叔归。可交出去的心，还能怎么收回？

最令我意外的，是伯玄师兄说的那句话，为何我的劫会应在踏月身上？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永远与他不再相见，至少，我们还是朋友。可我也没有忘记，师傅说出的话，从无不验的……

师傅死了，幽火也死了，但我心中的不安却没有停止。终于，我亲眼看着流云死在我面前，亲眼见到饶敏对白止下了血咒，然后亲眼看着已经没有情感的踏月出现在我的面前，准备杀死叔归。我突然觉得，这样也未尝不好，与叔归同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我实在不想再面对更多的苦难。

但当始作俑者将一柄破魂锥扔在我面前，要我二择其一的时候，我瞬间松了一口气。如果我没有受伤，说不定我就要亲手杀了踏月，为了其他的人。可现在，我不用负任何人，也不会负了踏月。踏月，叔归，你们在我的心中是一样的重要啊。我不会让叔归独孤地死去，也不会亲手伤害踏月，破我之魂，染我之血，醒你之咒。或许我这样做，很残忍，你和叔归一定会难过，甚至恨我，但我也想任性一次，成全自己，原谅我……

看了太多别人的悲欢离合，这一次，终于轮到我们自己了。我缓缓地倒了下去，濒死之时，我忽然想起了第一世见到的那只大蜘蛛，不知道为何，就是突然想起了……

（我就是天意：嗯……所有的人都写了番外，唯有女主没写，是不是有点奇怪？女主其实就是一个外表坚强，内心十分柔弱之人，她受不了一切的悲苦，从前旁观别人的故事时，便是如此。女主是一个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想辜负任何人的人，所以她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或者说她根本没有选择，因为在她看来，本该是这样的。也只有这样，才能心下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