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 40 殇逝

此时尹以崔的大帐跟前已经围满了人，这些人都是跟随尹以崔好多年的暗卫们，自从尹御史出事之后，他们就跟在了尹以崔的身边，他们跟着他亡命天涯，看着他做了奴隶被奴隶主打得几乎丧命，看着他被林雪买回天上人间，除云袅，替家族伸冤，然后一步步地做到了大将军之职。一路走来，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多少次血雨腥风里几欲命丧黄泉，这么多年来，他都挺过来了，那么这一次------

众人神色凝重，没人说一句话，异常地安静，安静得可怕。

“将军呢？”林雪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目光扫过他们那悲哀得近乎绝望的脸，心中的恐惧如五月的野草疯狂蔓长。

“皇上------”众人跪下来，低垂了头。

林雪不理他们，直接奔入大帐。帐口的侍卫阻拦道：“皇上，军医吩咐过了，您不能进去。”

林雪狠狠地瞪了侍卫一眼，侍卫们便不敢再说话了，这时里面传来大夫的声音：“任何人都不要进来打扰。”

纪轩忙拉住了林雪的胳膊劝道：“雪汐，为了将军的伤，就听军医的吧！我们在这里会影响到军医的。”

林雪咬紧下唇，感觉有些冷，将脸埋进纪轩怀里，过了好久才觉得身上稍稍温暖起来。

等待是漫长而难捱的，此刻她满脑子里都是尹以崔的音容笑貌，第一次在奴隶市场看到他时的惊异，当他洗干净站在她面前时的短暂惊艳，他们在天上人间度过的点点滴滴，此时一一浮现眼前，仿佛还在昨天。

她永远不会忘记他用匕首划破脸时的情景，那一刻世界仿佛离她远去，所有一切都化为虚无，只有他在眼前，那么真实地看着她，无声地支持着她。便是那种震撼，她在那一刻爱上了他。纵使那么多年以后，纵使有了那么多美好的男子之后，她的心还一直在他身旁从未走远过。

军医终于出来了，在温暖的帐子里，书案前的林雪亭亭而立，轻声问道：“尹将军的伤，到底怎么样？”

“对不起。”军医跪在地上，不敢看林雪盛怒的脸，“微臣已经尽力了，真的对不起------”

林雪几欲瘫倒，她颤抖的手紧紧按着案角，苦苦支撑着才没让自己倒下。“不，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你再说一遍，是朕刚才听错了才对，是不是？将军怎么可能会死？不可能的，一定是朕听错了，听错了！你说啊！”

军医伏在地上，磕着头说道：“皇上，微臣真的已经尽力了，尹将军他活不了了。皇上息怒，请听微臣说，将军此番本是重伤，并且将军先前背上有一箭伤，原本都没有好，伤口反复撕裂感染，于是------”

林雪顿觉全身冰冷，犹如掉进冰窟一般冷得她不停地颤抖，甚至连牙齿都在打着架，军医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支支利箭穿透她的身体，在眼泪滚出来之前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皇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军医不确定地哆嗦着，不停地求饶着。

“滚出去！”林雪加大了音量，冲他怒吼道。

尹以崔要死了？他们居然说他要死了？？！不可能的，他一向是坚强的，他受了那么多的伤都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死呢？不不不，不会的，这些人，都是些骗子，他们一定是都在骗她！

不会，不会，想一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在帐子里走来走去，抱着自己的头自言自语道：“我是在做梦，我现在一定还是在做梦，不，我怎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醒来，快点醒来！”

这时，纪轩冲进来正看到她胡言乱语的样子，纪轩赶忙抱住她摇着她喊道：“雪汐！雪汐！你在说什么？”

这一摇一吼让林雪如梦初醒。她看着纪轩眨眨眼问求证性地问道：“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他们跟我说尹以崔不行了。他们这伙人居然敢诅咒他，真是太过分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们。”

纪轩悲哀地看着她，紧紧搂着她颤抖的身体说道：“雪汐，你清醒一点吧，尹将军他-----他的确是快不行了。他想见你，你不去看他最后一眼吗？”

林雪的心里防线在这一刻轰然坍塌，她的世界在这一刻突然毁灭。固执的泪顿时如决堤的江河一般一泻千里。

安静的帐子里，尹以崔无限安静地躺在床榻上，他身上缠满了层层叠叠的纱布，只留下一张脸露在外面。此时，这张原本鲜活而历经劫难的脸已被死亡的阴影所掩盖，慢慢地将会枯萎------

“尹以崔。”林雪轻唤着，坐在床榻边抚着他的脸唤着他。

尹以崔努力挤出笑来，用尽他全部的力量看着她答道：“我在。”

“尹以崔。”林雪再次唤道，柔声说，“你好好养着，军医已经跟我说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尹以崔脸色黯淡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料这轻微的动作扯动了伤口，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你，你不要乱动，等你好了之后我们就回去，你的将来，都交给我，我来照顾你，好吗？”林雪心疼地看着极力忍痛的他，感觉泪水又要掉下来。

尹以崔没有再动，却是风华绝代地笑了，笑得比天上最清冷的满月还要美丽和耀眼。“雪儿，我知道我不行了，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能照顾你了。纪轩和子卿都不错，没了我，还有他们在。子卿性子比较傲，但是他心里非常爱你，只要你顺着他，他是会一心一意地待你的。纪轩行事要鲁莽一点，你需要时时提点他，他也非常爱你，在危难的时候是宁愿牺牲自己也会保住你的，你也要好好待他。我最放不下的是离原，雪儿，他跟我们不一样，他嫉妒心强，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你要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再落入他手里------”

林雪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说道：“不要这么说，我不许你这么说，你会好起来的，你不会离开我，你答应过我的，要和我一起去商国的，就我们两个，你还记得吗？”

她再次重复道：“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尹以崔也流下了泪，他抬起手轻拭着她滑落的泪万般无奈地说道：“对不起雪儿，这一次，我要食言了。我没有能帮你打败离军，你赶快走吧，不要再被离原抓住了，这一次，他对你起了杀------杀意------”

尹以崔的手重重地垂下，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神采，泪还流着，但是脸上已经没了一丝温度了。

对不起，雪儿，我不能再陪你了。对不起。

“不，不------”林雪哽咽着，泪如雨下。怀中的尹以崔的身体渐渐冰冷起来，她不死心地摇着他，掐着他的脸，但是，他已经永远不会回应她了。

“啊------”林雪哭喊着，“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求求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好不好？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再看看我啊！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你说话不算话，你这个骗子！骗子-----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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