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知者修武 第一章 平南世子

笃笃笃。

僧人们手敲木鱼，口诵佛号，极尽虔诚。

佛堂内一位白衣男子跪坐在蒲团上诚心祈祷，神色肃穆。

在他身后站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僧人，眉眼低垂，宝相庄严。

良久，僧人开口道，“天色不早了，徐施主不妨早归。”

那男子闻言，缓缓睁开眼睛，叹了口气，“日复一日，却也是徒劳无功。”言毕起身，扭头打量着住持无悲无喜的面庞，“老和尚，想必你也在心里笑话我吧。”

僧人双手合十，“老衲只是感慨施主心诚，世上万般皆苦，施主也不必过于介怀。”

“可那孩子生来这般模样，我寻遍世间名医也无一人可治，我自问此生行事磊落，却不想亲子竟遭此厄。”男子苦笑。

僧人也不答话，只是沉默。

男子似乎是习惯了他这般寡言，双手合十与僧人道个别便转身离去，临走前，那男子忽地回头，“老和尚，明日我便不来了，佛前三炷香，你替我上了吧。”

僧人并不追问，微微点头。

听那男子脚步声远了，僧人抬头看着殿中供奉丈许高的佛像，喃喃道，“已作不失，未作不得，阿弥陀佛。”

天地初生之时，世间乃是一盘古大陆，而后不知因何天劫，天地崩碎一分为四，东玄州乃是人族栖身之所，周遭西灵州大妖盘踞，南梧州巫神遍地，而那北蛮州则是灵气杂驳，人迹罕至，只有群山渺渺间依稀传来的几声兽吼令人闻之生畏。

东玄州有九宗十八国，世俗王权与道法宗门相依相存，其中尤属中州楚夏王朝和南方青莲宗执天下牛耳，其余诸国宗派或依附求活，或报团取暖。

而此地则是夏国香火最为鼎盛的灵台寺，此间供养十方三世诸佛菩萨，据说最是灵验。

“你听说了么，平南王的大公子生来没有手脚，世人都说王爷杀业太重，才遭此天罚。”殿外一个小沙弥和同伴小声说着偷听来的轶事。

“我听说的比这还玄乎，说是连五官都没呐，活脱脱一个会呼吸的肉球，吓死人的。”同伴眼见四下无人，悄声说，“虽说平南王术法通玄，乃是楚夏王朝擎天一柱，可在这事儿上也犯了难，宫里御医去了一拨又一拨，没见有用的。”

“当年徐王爷马踏江湖，杀的是人头滚滚遍地血泊，也该应了此劫，只是可惜了那孩子。”小沙弥叹了口气，“阿弥陀佛。”

听得二人越说越玄乎，住持在殿内轻咳了一声，两个小沙弥红了红脸，双手合十退下了。

此时的平南王府里依然是一阵愁云惨雾，自从夫人生了这么个怪胎，整个王府都成了笑柄，王爷虽然嘴上说着不以为意，可背地里却也红了几次眼睛。

在一阵瓢泼大雨中，手执纸伞的平南王徐闻舟大步入府，平南王府是帝国诸王中最为豪奢侈的一座，占地百亩的王府分为前后两苑，前苑乃是府内众人日常居所，而后苑内则是亭台楼阁数不胜数，其中最瞩目的莫过于藏在深处的宝约楼，此楼共九层，传闻昔年徐家王爷领帝国铁骑屠戮修士宗门后将大量的道法宝器、符箓典籍珍藏于楼中，天下传言“一座宝约楼，半本江湖纪。”

见王爷回府，一旁的下人忙接过了伞，一路护着去了夫人常在的胧月间。方才龙行虎步的平南王在外人眼里乃是凶名赫赫的帝国人屠，而到了这间屋子，双手鲜血淋漓的绝世猛将也流露出少见的温柔。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屋内陈设较王府的豪奢而言极为简单，墙上几幅水墨丹青，桌边几株初生嫩芽，房间深处供着一尊神像，香火袅袅，一位女子正跪在蒲团上诚心叩拜。

此人便是平南王妃陈灵素，此女与徐闻舟相识于微末，伴他南征北战，早年有孕时不慎坠马流产，而后数年不孕，一直于家中修养却未见成效。

后有一游方道士赠予怀胎药方，徐闻舟向来不信江湖人士，命人将他乱棍打出。陈灵素一心为徐闻舟留后，暗中差丫鬟留下方子抓药煎服，数月后果然有了身孕，怎奈何十月怀胎后生下了个无手无脚的怪胎。

平南王不忍妻子伤心，日日好言劝慰，宫中御内闻讯后也是派了御医上门问诊，可都束手无策，此事传开后，庙堂之上隐约有了平南王杀伐太重，遭了天罚之类的谣言。徐闻舟虽然不惧流言蜚语，但眼见发妻愁眉不展，便只好日日去寺中抱抱佛脚，以求转机。

似是听到身后响动，陈灵素起身回头，面目清婉的她双眼微红，似是刚刚哭过。

见是徐闻舟，她上前轻轻搂住了他的腰部，柔声道，“青儿这般形貌，怕是这辈子也无药可医，都怨我，不该听信道人的话，为你带来这般烦恼，更苦了那孩子。”

徐闻舟眉眼间尽是柔情，手抚青丝，“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想来定是我徐闻舟杀人无算，这才有了此劫，是我连累了你。”

两人正依偎着，帘后传来一阵啼哭。

陈灵素愣了愣，这孩子自从出生以来从未哭过，仅能感受到微弱的呼吸，下人们私下说小王爷要是就这么夭折了倒也是上天不忍王爷夫人受苦，可对陈灵素而言自己的亲生骨肉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放弃的，狠下心责罚了几个丫鬟仆役后这才没人乱说闲话。而今这一声哭泣，让她不由得大喜过望。

陈灵素忙掀开帘子，只见床上躺着一个男婴，与其说是男婴，不如说是一团肉球，仅仅是一个婴儿的躯干，脸蛋倒是如粉雕玉琢般可人，只是除了躯干，周身空无一物，显得形貌可怖。

陈灵素没有半分嫌弃，轻轻将他抱起，脸上尽是温柔，只是眼角偶尔闪过的伤感暴露了她内心的脆弱。

“即便世人都说这孩子是怪物，那又如何。想来以平南王爵，也足可让他一生无忧。”徐闻舟叹了口气，揽住陈灵素的肩，“明日我便将启程去青莲宗议事，夫人定要好好歇息，照顾好自己，这几个月委屈你了。”

杀伐果断的无双猛将在发妻面前就像是絮絮叨叨的寻常大叔。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徐闻舟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听闻青莲宗有一门化身的法门，倘若属实，我便去向他们讨来，兴许可以助青儿重塑肉身。”

陈灵素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但是转瞬间便黯淡了下去，“可那青莲宗与我朝如今已是水火之势，如何肯将那法门给你，就算是他们给了，当今陛下知道了，又该如何去想？”

术法通玄，手握帝国重兵的不世悍将与敌对宗门有了这般往来，庙堂之上不知道又要有多少流言蜚语。

“可如今也别无他法，”徐闻舟心里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凶险，即便是纵横一世的平南王，也有着自己的软肋。

若是昔年楚夏与青莲宗鏖战之时，以自己的军权道法，换个化身之法必然是信手拈来，可如今陛下下诏与民休息，不可再起战事，以青莲宗那帮牛鼻子的态度想必是决计不会给自己的。

只能明日见机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