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变 第七十一回 无米之炊

一家之主，听了儿子将要当差，这可是大事，到了街面上，少不了一顿赊账的营生。

屋内，母子两个喜极而泣。

“儿啊，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你阿公阿婆家一趟。”

“娘，是咋们家断粮了吗？”

“没事儿。”

“我爹呢，是不是又出去插科打诨蹭酒去了。”

“别管他，他也就那样了，只要你好好的，就好。”说着说着，女人的声音就哽咽了。

是啊，她太不容易了。自嫁入这个家，就没有享一天的福。嫁过来的时候，婆婆看不上，说他们是名门之后，她是市井小民。那个时候这个家尚且有些样子，但是架不住一家人好吃懒做，撑门面，地契一张一张的往出拿，银子倒不见有多少进家的。俗话说得好，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但是家里人的做派却不曾减却一丝一毫。她一个做媳妇的，本来是指望她贴补家用，解燃眉之急的，所以根本没有说话的份儿，时时挨些白眼，小家子气，小市民，等等言语上的攻击，她受不惯，可是也没办法，入了人家的门，就是人家的人，女子的命运就在这宅院里，出了宅院，就是人人指指点点的对象，指不定怎样呢。

“娘，可惜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一事无成，还拖累了你们。”

韦厅跪倒在母亲身边，女人扶着儿子，两人就这样，小声哭了起来。

“儿啊，别灰心，母亲大道理不懂一箩筐，可是为娘的也知道，人要是到了坎儿上，总也过不去，有人在坎儿里几十年也出不来，为娘告诉你，人要靠自己，只有自己可靠了，别人才可靠。”

生活给我们不仅是痛和苦，也会给我们以鼓励，比如说，偶尔会让你的付出有所收获，可能等待的时间有点长，也可能出现的方式令人感到诧异，不知所措，那么如果你感到自己已经无法坚持的时候，就像生活做一点妥协，比如当差的时候，你可以把自己读过的书统统检验一遍，是不是书里的道理就是四海皆准，那样，生活也许会变得轻松，也不用日日愁眉苦脸，唯恐把读了的书忘掉，可科考的时候，就不能旁征博引了。

“儿子，你在家等着，母亲出去一趟。”

他知道母亲这是去了外公家。外公家虽然不是巨富之家，但是颇有资财，妹妹入宫的事情没少帮忙。想想自己年少的时候也常常在外公家，自己的几个表弟现在都已经成家立业了，经营着家族的买卖，生活无忧，不像自己，到了这个年纪，还是一无是处，曾经的才华横溢到现在仿佛一个住在自己心里的笑话，在挖苦自己。

“不论怎么样，也得活出来。”韦厅对着屋顶说道。

生活就是这样，在你要放弃的时候给了你活下去的勇气，在你感觉要腾飞的时候，重重地把你摔打在地上。

肚子饿的呱呱乱叫，他还的等一会儿，只有母亲回来了，才有吃的。忽然间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没有为家里做一点贡献，只是在憧憬那个看着竟在眼前的东西，然后一直在追，总是在即将到手的时候猛地发现早已走远。

“对，就是要干点实事，能整点钱也好，不用像现在这样，总是要母亲去外公家讨要，哎呀，母亲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

这是韦厅这一年多以来时常思考的问题，读书的目的是什么，现在这样，功名之路艰难，那么读书的意义是什么？读书唯一的出路就在功名路吗？这个问题最近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无法解开。如果读书毫无意义，那现在我为什要读书，为了传递圣人之道吗，圣人之道，什么是圣人之道，仁义礼智信乎？如果不能很好的生活，读书的目的在那里，先贤曾说，“学而优则仕”，读书读得好，文章写得好，就是学而优吗？

纠结着，纠结着，我好恨，好恨。韦厅说着，将书抱起来仍在外面。

“你是什么东西，荒废人的时光，扰乱人的心智，束缚人的思想。”

拿了打火石，流着泪，开始要点这读了二三十年的书，与自己朝夕相处了二三十年的书，就像是一对老朋友彻底闹翻，刀兵相见血拼的场面。

火烧着了，书是个易燃品。

父亲不知道几时从外面回来了，看着自己儿子在那里发疯。醉醺醺的一天，从早上开始。

“烧吧，烧了也好，书上的道理虽好，可是哪有醉后的心明亮。”

吃人的书，要人听它的话，这是死人摆弄活人的生活，思想，追求。

火越来越旺，左邻右舍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跑来看原来是院子里一堆书被点着了，有小孩趴在墙头，人们开始议论。

“可惜了，那么些书就烧掉了，买这些书也话不少钱了。”

“是了哇，书是好书，至于人，就难说了。”

“唉，这父子俩这是咋了，烧书？”

“听说祖上也是大家族，现在没落了，看来书也不能让人家辈辈出人才。”

“唉，这些书估计也能做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