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小镇 少年不世故

谢小丫远远就看见黎伊文端着个小木凳子，坐在门口附近，在马路的对面滚烫的路边趴着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少年眼神呆滞地看着黎伊文，不断地在阴阴森森地笑着，是不是嘴角还流出口水，路人都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着这个男孩，黎伊文的眼里更是充斥着极度的厌恶。

“妈，那边什么情况啊？”谢小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就跑进了家里就找了个玉米啃了起来，走到厨房里和正在煮饭的阿莲聊了起来。说不奇怪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少年的心就是最好奇地也是最敏感的，会关注周围的一切事情。

“小孩子家家，哪那么是非？”阿莲拿着铲子，戴着围裙，站在灶台前，在炒着菜，一阵阵的菜香慢慢地飘出来。

“不说就算了。”谢小丫也没说什么，只好走到客厅去看电视。谢阳正趴在沙发上玩弹珠。谢小丫摸摸谢阳的脑袋：“小孩子真好，可以啥也不懂。”

“我知道啊，刚刚林焕哥哥说那个人是黎伊文的侄子，是个疯子，黎伊文不让他进去。”谢阳说完，又低着头，继续玩弄他的弹珠。谢小丫“哦”了一声之后，也没有再问什么，就拿起遥控器，看电视去了。

林焕从音乐室里面回来，刚打开手机就收到了梁智杰约在ken的咖啡店见面的信息，林焕匆匆赶到咖啡店的时候，梁智杰正在淡定地拿着勺子喝咖啡。看见林焕来了，梁智杰笑了笑，示意林焕坐下。

林焕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扫描了一眼，“拿铁。”

“没事啊，就是想和你聊聊天。”梁智杰晃着手中的勺子，眼神有点失落，“我想创作一系列的音乐，关于生命，关于爱，你觉得呢？”梁智杰说着，从包里拎出手机，“汶川地震了，我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突然这么脆弱，我想记录下来，我们在人间是多么努力地活着。”

“咋还地震了？”林焕接过手机，目光快速扫描着手机的新闻，眉头紧紧地拧着。

“林焕，网上有很多报道，都是关于生命关于爱的，这次地震，我看到了很多生命的脆弱还有无奈，但是也看到了很多坚强和爱，我们为什么学音乐，我们的初衷不就是因为觉得音乐是可以带给人力量的，并且我们想要通过音乐这种东西，去带给人传递我们的力量吗？现在就是时候了。”梁智杰晃晃手机，认认真真地说着，眼神里满满都是坚定。

“嗯，行。我们去义演吧，考试什么的，去死吧。”林焕望了一眼窗外，窗外的玫瑰花开得正艳，ken和一个同样有着蓝眼睛的高鼻子的男人坐在玫瑰花前面，两个人说说笑笑，林焕看到在他们脸上，荡漾着一种很美，很美的笑容。

“妈，妈，地震了，地震了，四川地震了，打电话给堂哥！”谢小丫看到各大电视台正在播报汶川地震的消息，心里不由一震，冲着楼下大喊。

谢小丫正想要给远在重庆工作的堂哥打电话的时候，阿莲已经在楼下喊着谢小丫下来吃饭，谢小丫只好关掉电视跑下楼去。

“你堂哥在重庆，不碍事，他打电话回来了刚刚，没事别往那边打电话，知道吧？现在很多电视台还有做慈善的人都要赶往那边赈灾的，太多人打电话了会堵的，信号不好的。”阿莲一边往桌子上端着菜一边叮嘱着。

“哦。知道了。”谢小丫匆匆忙忙吃完饭就要往学校跑，她想着早点去到学校和张星他们说这个新闻。

谢小丫在晚上去上自修的时候，路过少年的身边，看见少年还趴在地上，嘴唇干涸着，并且像是要裂开一样。顿时谢小丫心里泛起一阵同情，就把准备带去学校的包子还有苹果放在少年面前，少年抬着头，流着口水，抬起头地冲着谢小丫笑着，笑容里面不再阴森森，而是充满清澈，像一股涓涓的泉水一样。

汶川地震了。接下来的两天学校都是关于汶川地震的动态。广播重重方法播着刘欢那首《从头再来》，谢小丫最喜欢的物理老师在上课之前，很严肃地提醒同学们集体站起来默哀一下，然后会正儿八经在黑板上有力地写上“逝者已逝，生者坚强”这类话。

谢小丫随着同学们齐刷刷站起来的时候，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物理老师一句：“愿逝者安息。”谢小丫眼泪差点就流出来了。

“我觉得给你们最好的教育不是把你们每个人都教成高考状元，而是希望你们明白，生命是一种馈赠，我们可以重视我们自己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所有时间，不要带有遗憾或者后悔去做好自己应该做的每一件事情。”

张星的状态倒是有点反常，一连几天，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不停地盯着手机，不停地按着手机，似乎在等一个重要的电话或者是信息，但是似乎又像是在很随意地玩着手机。林雨泽问张星到底怎么回事，张星也没说什么，只是悻悻地摇摇头，随即就扭头走开。

林焕请了假，说是要特训，需要请假三天。

地震后的第三天，林焕来了学校。像是刚刚从监狱出来一样，脸色苍白着，头发凌乱着，双眼特别没有精神，他还背着一把吉他，拎着一沓厚厚的纸。一进课室，林焕就到林雨泽旁边的空位子上坐着，把林雨泽的耳机摘下，“泽哥，你要帮我！”

正在看书的苏晓月听见林焕的声音，赶紧回过头一看随即惊讶地捂着嘴：“我的妈呀，你刚刚从难民营出来吗？”

“去去去，怎么说话的，我一向风流倜傥。”林焕皱着眉头，冲着苏晓月挥手，嫌弃苏晓月玷污了他的形象。

“切，好脏啊你！”苏晓月嘟起嘴，随即转过头继续看书。

“泽哥。”林焕压低声音，小声地和林雨泽说，林雨泽拧紧眉头，看着林焕，慢慢地，林雨泽的眉头舒展开了，“哦，那可以。”

“谢泽哥！”

“行了，你睡会吧，都不像人了你！”林雨泽看着林焕，摇了摇头，又准备把耳机塞进耳朵里。

“嗯。”

中午放学后，林雨泽和张星一听到下课铃声，便像猴子一样从最近的窗棂蹿了出去，林雨泽麻利地骑上小电瓶，带着张星，不时冲路边走过好看的女孩子吹着口哨，张星倒是安静了很多，不停地拨着手中的诺基亚，时不时看着有没有信息发过来。

跑到超市里，张星也是心不在焉地推着购物车，呆呆地走着，眼神空洞着。

“买几瓶矿泉水吧。”林雨泽拍拍张星的肩膀，然后去找其他东西了。张星应了一声，然后随手拿起货架上的矿泉水，放在购物车了。

超市挂在墙上的电视，来回播放着关于汶川地震的新闻。

汶川地震了，网络中断了，信号也中断了。如果可以接到一个亲朋好友的电话或者是信息，哪怕只是一句我很好，就已经很踏实了。在灾难面前，人类却总是这么无能为力，但是人类却又是那么坚韧。之所以会有灾难一个词，是面对灾难来临是痛彻心扉的，但是真真正正击垮人类的是面对灾难。

张星一边捡着矿泉水，一边呆呆地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时候自己在汶川外婆老家生活着老家。外婆的邻居有一个和张星年龄相仿的小伙伴，叫作二狗子，二狗子皮肤黝黑，眼睛大大的，额头上留有一撮头发。每天和张星一起爬树，下河捉鱼，在田埂里烤鱼，烤番薯。反正只要和他在一起，张星的世界满满都是甜蜜，当时村里的人都说他俩跟亲哥们一样。也难怪他们这么说。除了平日里玩得好，两家人的关系也特别好，所以两个小孩经常在两家之间走动，甚至晚上睡在一张床上。二狗子有一个玩具，是二狗子的爸爸在外面打工给带回来的，那是一个用木头刻出来的小人偶，表面光溜溜的，胳膊和腿还可以移动。在那个地方，小木人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玩具，村子里所有的小伙伴都羡慕这个玩具，张星也不例外。二狗子每次都很大方地把玩具给张星玩，他知道张星喜欢。但是因为是爸爸送的，又舍不得送给张星。也许，在那个时候，对于二狗子来说，那就是最大的财富了。张星是独生子女，小时候陪着他长大的就是这个男孩了，他们见证了彼此的成长。在张星离开汶川回去小镇读书的时候，二狗子在张星上车的时候塞给了张星那个小木人，然后哭着追着接张星的车跑了一路，家里人怎么样都拦不住。后来张星的外婆搬到了成都去住了，张星去过两次汶川，最近一次是三年前，两人一见面就聊得特别来，还信誓旦旦说以后要一起上大学，做好哥们。二狗子的大名是张平。

“嘭”一声，一瓶营养快线落在张星的脚上，张星这才回过神来，购物车上已经装了满满的矿泉水还有乱七八糟的饮料。旁边正在装货的胖售货员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看着张星，张星不好意思地做出一个道歉的手势，赶紧开始把多余的东西往货架上放。

“哇靠！”林雨泽拿着其他东西回来看见张星把购物车塞得满满都是矿泉水还有饮料，看着站在旁边一脸嫌弃的售货员，歉意地笑了笑，帮着张星一起把多余的饮料放了回去货架上，然后挑了几瓶矿泉水，拿着需要的东西去买单了。

回去的路上，张星突然说：“我担心张平。”

“嗯，猜到了，乐观点，相信他好人好报！”

“我从小就没有兄弟姐妹，他就是我的兄弟。”张星的声音渐渐沉下去。

“会没事的，等过几天恢复了通信他就打电话给你了。”林雨泽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轻轻拍着张星的肩膀，他的心里也一阵痛，即便是看着一个和自己无关的生命消失，内心也会无休止的痛，更何况是一个深深融进了自己生命的人？

有些事情，若然不是亲身经历，就无法体会事情的本身，因为没有感情在里面，不知道有多美好，因为没有失去，也不知道有多痛。有些人，只要彻彻底底无声无息消失了，才会知道有多么重要，自己会如何挂念。

晚上的时候，距离下课还有一个小时候的时候，林雨泽和林焕、张星假借着上厕所的理由便悄悄地从课室里消失了。

半小时后，黄一伦突然拍着桌子大喊着：“同学们走啊，泽哥他们去义演给汶川筹集善款了，咱们不能像是解放军一样冲在前面，近一些我们的绵薄之力呀！”

“啊！”

“走啊！”徐小圈随即站起来，走出去教室。

“走走走！”随即，其他的一些同学也开始跟着一起走出教室。

“喂，泽哥他们在义演筹钱给灾区，过去啊！”徐小圈扯着嗓子在走廊吼着。

“喂，你们大家不要吵，会被投诉的，老师会来给你们记过的。”邹丹着急地站起来喊着，部分同学，还有隔壁班的一部分同学已经开始陆陆续续走出去教室了。

谢小丫想了想，跑回家二话不说去找出那个心爱的叮当猫存钱罐，她委屈地看着那个存储罐，阿莲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也不回答，终于谢小丫咬咬牙，用力把它摔烂。叮当猫摔烂的那一刻，零零星星的零钱掉落下来，散了一地，谢小丫的眼泪就出来了，她实在舍不得这只叮当猫，陪了她三年了。谢小丫捡起地上的零钱，数了数，一共八百四十六。她想了想，决定把四十六块留出来，因为学校捐款要用。其余的就交给林焕他们了。可是看到地上七零八落的叮当猫，她的嘴巴有瘪瘪的。

“妈，我晚点回回来的，不用担心。”

王雨馨听说是张星会担任义演的吉他手，也兴冲冲地把她的零花钱拿了出来，她告诉过谢小丫，无论张星做什么事情，她都会竭尽全力支持，因为支持是最好去爱一个人。

“谢小丫，我要好久好久不能够买新衣服了！”王雨馨看见谢小丫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谢小丫笑笑，没说什么。

谢小丫和王雨馨赶到义演现场的时候，里里外外都围了不少人，最里面一圈大部分都是班上的同学，大家手捧着蜡烛，虔诚地祈祷着。旁边小小的募捐箱上面，各种各样的手依次经过，大大小小的钞票被塞进去。徐小圈带着几个女生双手合十站在募捐箱旁边，在烛光面前，低着头祈祷。

“我们是南风中学的学生，我叫徐小圈，学号是**，今天，我们在这里进行义演，希望大家注意到我们，我们在为灾区筹集善款，汶川地震了，但是我们都是天朝人，我们都是同胞，我们要互帮互助......”在林焕和梁智杰的歌声中，徐小圈扯着嗓子，大声喊着。

谢小丫清楚看见，烛光里的他们，眼睛特别亮。

“一共7896.3元，明天我们去邮政局将钱寄给灾区，欢迎大家监督。”

孙蜘蛛在义演现场的对面远远地看着这帮少年，嘴角微微上扬着。

第二天早上，谢小丫到课室的时候，孙蜘蛛已经到了。她一脸严肃地靠着窗台边上，盯着林雨泽空荡荡的位置。

“老师怎么了？”谢小丫小声问苏晓月。

“不知道，估计因为你们昨晚上跑了的事情在生气吧。”

林雨泽几个迈进课室的那一瞬间，孙蜘蛛的眼光瞬间变得凌厉：“你们三个出来一下。其他人先自习。”

林雨泽、张星和林焕三个人靠着墙站着，孙蜘蛛双手交叉放在胸口紧紧盯着他们三个。

林雨泽被盯得不好意思，先开口：“你有什么直接说吧。”

“林雨泽。”孙蜘蛛微微一皱眉头，“你们做义演，筹集捐款是个很好的事情，但是，你们无视课堂记录，还有黄一伦和徐小圈在学校大叫大喊煽动同学外出，你觉得合适吗？”

“合适不合适不都是你说了算吗？”林雨泽不屑地说。

“我原来还想说帮你们争取一下免记过，你们这样，一点没有意识到错误吗？”

“林焕和张星他们是我怂恿的，我的主意，有什么冲我来。”

“我们一起的。”林焕和张星异口同声地说。

“你们三个？”孙蜘蛛很生气地跺了一下脚，气呼呼地走进课室，吼着：“同学们，黑是黑，白是白，我这个人很公正，你们昨天晚上提前下课回去的都给我写检查，至于带头的那三个，遵从学校处理。”

最后，孙蜘蛛还是在校长面前帮着说了话，免除了他们的大过。

至于张星，他好久还是没有接到电话，过了些日子，张星又恢复了往日嘻嘻哈哈的样子，倒也看不出来太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