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游侠传 第五章 父离子散

第五章父离子散

大宛马载着子墨和柳义宗一路狂奔，一瞬间就甩开了衙役，但是子墨不敢掉以轻心，不敢走平坦的官道，只能走僻静的小道。

天际的半个月牙，此时被乌云笼罩，周围变得漆黑一片，大宛马四蹄努力的在烂泥中挣扎着，秋露洒在两人身上，一阵风吹来，弄得他们瑟瑟发抖，显得既狼狈，又凄凉。

大宛马就算在神俊，经过近一个时辰的折腾也是身疲力竭，耷拉着脑袋驮着子墨和柳义宗慢慢的行走。

一路过来，柳义宗一句话也没说，一口水也没吃。脑子里一直浮现着，他和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

“父亲不要我了，父亲肯定不要我了。他为了其他的孩子，抛弃了我。”这些想法就像一条条毒蛇一样，从柳义宗的脑子里钻出来。

他自小懂事开始就与父亲相依为命，母亲的外貌、语言，就连碎片化的记忆都没有残留在他的脑海里。小时候，他特别羡慕邻家的孩子，因为母亲能为他洗衣、做饭，偶尔还能牵着孩子的小手去买份油饼。

他知道，父亲爱他，能给他一切，就是没办法给他个母亲。他现在特别想哭，因为南山书斋，并不是在长安城外的南山，而是在蜀郡——成都。

如果父亲要躲过追捕，又得安顿好郭解的孤儿，还要在千里之外的成都相逢。近期能见到父亲的几率是极低，可以说得上天方夜谭。见到父亲这个愿望，这多少也得用上几年光景，这回柳义宗真成没爹没娘的孩子了。

这时大宛马真的累得走不动了，两脚一瘫跪倒下来，把坐在前面的子墨摔个狗啃泥。从泥泞地里爬起来的子墨，气不打一处来，嘴里骂骂咧咧的，手中抽出一条马鞭，就想往大宛马身上抽，这时一双小手紧紧的拽住子墨拿着马鞭的手。

子墨一愣，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双小手是柳义宗的。他不禁吼到：“臭小子，在不让马儿跑起来，我们迟早被官军抓住。”

柳义宗这回真的忍不住，眼睛像决了堤的大坝，泪水像江水一般，瞬间奔涌而出，自己也哇哇的哭了起来。

子墨已经很久还没当过爹了，一时乱了手脚，骂也骂不至，哄也哄不了，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只有跺脚的份。

“你在这么吵下去，小心引来官兵，把我们抓回去，你父亲的苦心就白费了。”子墨急忙说道。

柳义宗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是他毕竟才是一个10岁的孩子，今晚又经历了人生巨变，所以情绪难以控制得住。知道这点，柳义宗从嚎嚎大哭变成了轻轻饮泣，尽快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子墨把马儿拴好，并带柳义宗到一个大树旁，把一件披风盖在孩子的身上。柳义宗经历了一个晚上的折腾，也的确累了，他屁股一粘地，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柳义宗耳边响起了鸟儿的歌声，他睁开依旧迷离的双眼，发现大宛马在不远处悠闲的吃着青草。

“柳义宗，你醒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柳义宗一阵兴奋，因为每天叫他起床的，永远的他的父亲——柳云。

柳义宗一定神，前面这个强壮的汉子，长着络腮络腮的胡子，眼睛大得跟一个铃铛似的，显得颇为粗鲁，跟开国大将樊哙，应该有的一拼。

柳义宗从一脸期待，瞬间转为失望，又转为伤心，又险些哭了起来。

子墨见状，连忙说道：“你先别哭，我们先跑出长安，以后的事慢慢说。”

子墨心想：“纳闷了，柳云也算个人物，他的孩子怎么老爱哭鼻子？”

他哪里知道，10岁的孩子，外表不管有多坚强，内心还是既敏感又脆弱，对挫折的抵御能力几乎为零。

为了躲避官军追捕，他们选择日间蛰伏，夜间赶路。子墨和柳义宗因此走走停停，行程速度极慢，幸亏沿路并没有遇上官兵的盘问，追捕郭解门客的风头似乎没有那么紧了。

一到集市，子墨的第一件事，就想避人耳目把柳义宗的大宛马给出售了，换一匹新马。这可把柳义宗给急坏了，死活不让，毕竟这匹大宛马是父亲留给自己的，这是对父亲的一种念想，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心灵寄托。看到这样，子墨也就只好作罢。

第二天清晨，子墨就把柳义宗摇醒。

“快，那就把这些换上。”子墨笑盈盈的将一个包袱交到柳义宗手中。

柳义宗打开一看，却是一套女装，头饰、麻布的衣裙、斗笠一应俱全。

柳义宗吓了一跳，惊讶的说道：“这如何能穿啊？这可是女装啊？”

“我们这可是逃难啊！避过官军的耳目，穿成这样算什么啊！当年，和匈奴大战的时候，我和我队里的兄弟，为了不当俘虏，也是爬过牛棚，钻过狗洞。你，这点不算委屈。”子墨笑道。

柳义宗依旧犹豫不决，男儿身穿女装，这事搁谁身上，谁都不愿意。

子墨见状，就来个赶鸭子上架。

“别婆婆妈妈的，我帮你打扮上。”子墨说着，就拿着头饰往柳义宗身上插。

柳义宗知道，这次真是在劫难逃了，也就听之任之。

别看子墨五大三粗，给女孩子打扮却是轻车熟路，梳头、扎发，干得有板有眼，女装身上一批，脸上在对个花黄，竟然把英气勃勃的柳义宗打扮出几分标志，斗笠往头上一带，宛如一个出阁待嫁的大闺女。

子墨也是一愣痴痴的说道：“如果我闺女还在，也是这般年纪了吧。”

“子墨叔，你说什么呢？”柳义宗说道。

子墨一下回过神来，哈哈笑道：“哟，你小子估计是投错了胎吧！女装却是这样的标志，竟然比男装还中看。”

柳义宗说道：“你说的，人命贵如天，为了逃难什么都干得出来。”

“这倒是，如果命都没了，还指望什么抱负。”子墨说道。

子墨继续说道：“你就别出声了，你一开口，谁都知道你是男儿之身。”

子墨也把自己收拾了一下，胡子一刮，模样依然大变。猛地一看，以为是一个庄稼汉，哪里像个游侠？

“呀”的一声响。

城门的守卫，才门打开。就见子墨牵着大宛马，驮着柳义宗，夹杂在一伙商人们中间，跟着出城。

“你，那个骑马的，给我站住。”守卫似乎看出了一点端倪。

子墨又习惯性的，将手伸入藏在马鞍后面的匕首。柳义宗此时突然想起了父亲那天晚上制止子墨的言行，连忙又手摁了一下子墨的肩膀，以作提醒。

子墨这才回过神来，满面笑容的迎了上去。

“官爷，怎么了，这事？”

“例行检查，这是去哪啊？不做生意，没必要去出门那么早吧！”守卫问到。

“这不是送嫁吗？女儿家不好养，早些打发到丈夫家的好。”子墨憨憨的说道。

“这么急，送哪里去啊！”守卫问道。

“送到汉中，和亲家有约定，这几日就要成亲。所以赶路都要起早贪黑的，跟做生意似的。”子墨笑道。

“那就恭喜了。啊伍，去把通缉疑犯的图画拿来。”守卫说着，并用手检查了子墨的大手。

“手上那么多茧子，要不是练剑，这茧子怎么可能练得出来？”

“长官说笑了，我们是庄稼人，有茧子也是很正常的。”

这时柳义宗头上的头饰突然掉了下来，子墨连忙捡了起来，刚要往柳义宗头上插的时候，柳义宗在子墨耳边轻轻说道：“这是官爷，不小心弄掉的。”

子墨一下就明白了，恭恭敬敬把头饰递了过去，说道：“官爷，你真是不小心，这么好的头饰怎么就掉了呢？幸亏小人，及时捡到，现在物归原主。”

守卫一下就会了意，看到头饰虽然不是非常贵重的物品，却也值得个几顿酒钱，立马就变得和颜悦色。

这时，他的手下阿伍才将画像拿来，守卫连翻几页，一一比对。柳义宗眼尖，发现子墨的图像赫然出现在图画当中，而自己的图像却并没发现，显然他并不是这次追捕的通缉犯。

现在子墨和柳义宗经过精心打扮，外貌已经是不大相同，守卫一时也看不出破绽，就立马放了行。

“幸亏有你，不然又要出摸刀子，和他们玩命了？”子墨摸了摸头上的汗，算是虚惊一场。

“为什么，子墨叔叔一遇到这样的情况，就会下意识的就想蛮干？”柳义宗说道。

子墨苦笑道：“说来话长，也许将来我会详细的告诉你。”

柳义宗见到子墨避而不谈，他也不便追问。

子墨浪迹江湖多年，各式各样的人他倒是见过不少，因此他一有空闲，就告诉柳义宗各类人的生活习惯，装扮各类人的特点和行事习惯。

比如猎人经常拉弓射箭，手指和手掌必定有茧子，如果哪个人越是有本事，越是有钱财，他必定衣着简朴，行事谨慎，而穿着华丽，行事张扬，那样的人要么是傻子，要么是想招人来抢劫，然后在摆一道，黑吃黑。

柳义宗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想到：“难怪父亲常说，江湖卧虎藏龙，高人行事深不可测。”

每到一个集市，子墨都会给柳义宗购买不同的衣服，打扮成不同的人物。从落魄的马贩到巨富的商人，优雅的儒生到流里流气的地痞、就算是主仆，他们都装扮惟妙惟肖。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柳义宗换上华贵的装扮，如同偏偏贵公子，而披上褴褛的衣裳，像足了可怜兮兮的小乞丐，但是骨子里的调皮捣蛋以及模仿能力却是天生的。

少年人爱热闹，虽然想起父亲时候，依旧闷闷不乐，但是已经没有像以后那样多愁善感。

柳义宗从子墨口中，他明白轵城以外的世界，知道这个江湖有黑有白，有善有恶。他心想：“也许，江湖就是用来闯荡的，如果永远在父亲身边，他只能做个孩子，就像猎鹰在父母身边，它永远感受到翱翔于蓝天的快乐。”

柳义宗对江湖有着奇妙的幻想，现在就想仗剑走天下，管尽不平事。此时的柳义宗，还没法体会到，江湖是个美丽而邪恶的地方，就像白玫瑰与红玫瑰一般，美丽的物品永远是带刺的，而且永远充满着诱惑。

经过几日的奔波，他们终于来到了汉中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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