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游侠传 第一章 游侠覆灭

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寒风萧索，汉军将士如同一座座雕塑屹立在寒风中，他们衣甲鲜明，军旗迎着寒风发出猎猎，漫山遍野尽是一片大汉红。此时，汉军正在匈奴圣地狼居胥山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军士用尽全力敲打着战鼓，鼓声响彻了整个圣地，仿佛想告诉世人，汉军军威在这里得到了彰显，从此大漠以南再无匈奴王庭。

文静瑜身披战甲，站在霍去病身后，看着前面的这个少年，神采奕奕、意气风发，跟随他决战千里，一举歼灭匈奴主力，此战打得匈奴五畜不兴，嫁妇无颜色，成就万世之功。

在文静瑜心中，他希望自己成为朱家那样救人于急难的游侠，也想成为像郭解那样，言出必行，一诺千金，仗剑走江湖，管尽不平事的游侠。

文静瑜，他有另外的一个名字，叫做柳义宗。他从一个被官府通缉的少年，逐渐成为领兵的将领。他不喜法令的约束，自小崇拜游侠，希望能仗剑走天涯，管尽天下不平事，但却以国家法令为基础，随霍去病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三军近乎疯狂的怒吼，瞬间响彻了狼居胥山。文静瑜用手牢牢摁着挂在腰间的的刀柄，也许他现在他才知道，梦想与现实往往有些不同，其实只要胸怀天下，成为怎么样的游侠又有多重要呢？生活精彩斑斓，潇洒任性是游侠，而战场拼杀，手刃敌将的痛快，何尝不是另一种游侠呢？

“兄弟们操家伙，让他在敢欺负我们！”

十年前的轵城，一个十岁的少年，手上操着木棍，带着几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屁孩，叫嚷着想去与临街的孩子火拼。说是火拼，也无非是孩子打闹，原因不过只是临街的孩子抢了一个油饼，孩子间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这个手持木棍的就是十年前的文静瑜，此时名字还叫柳义宗。他在那条街上，年纪不是最大的，但遇事出头的每次都是他，所以在轵城各个都说他有郭解的少年遗风。

郭解是谁？用现在的话说，轵城的地头蛇，敢出头，敢管事，官府给面子，年少作奸犯科，中年却收敛了不少，因为仗义，家中不是巨富，却养了几百门客，虽然没有孟尝君那样食客三千，在轵城却也是威风八面。这样的古惑仔，很容易成为少年的崇拜对象。

柳义宗带着两三个小屁孩，气势汹汹一定要到临街干一场，可一拐过街角。柳义宗对面的人不仅多又比自己年长，而且各个人高马大。

柳义宗一下觉得身后多了几分凉意，回头一看，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像木头一样站在那里，身后的小弟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柳义宗见势不妙，也拔腿便跑，按着原来的路径逃了回来。临街少年愣一下，连自己也想不到，对方竟然那么久认了怂，就半带嘲讽，半带蔑视，叫嚣着追赶了过来，径直的跟着柳义宗的步伐拐进了街角。

临街少年刚进入街角，突然眼睛一黑，脚上一滑、手上一紧，已经被人拿住了。原来，他们追到街角时，被柳义宗一伙用篱筐突然盖住了脑袋，脚上也被绳子，还顺势把手给绑上了。当篱筐从脑袋移开时，临街少年看到柳义宗手持棍棒，贼兮兮盯着他们。

柳义宗笑道：“抢人饭吃，也算伤天害理了。今天爷高兴，认个错，这这小弟我也就收了。不然小心棍棒侍候。”

柳义宗在空中甩着木棍，作势要打，弄得临街少年异常尴尬。如果认这小子做大哥，以后还怎么混呢？不认被揍一顿必不可少。主意倒是没拿定，却气得把脸都憋红了。

这时，柳义宗屁股一疼，被人抽了一脚，跟着耳朵被提了起来。柳义宗还想骂娘，但是定睛一看，就像泄了的皮球，老老实实的喊了声“爹”。

这个人长得高高、瘦瘦的，相貌俊雅，却带着几分愁容，衣着简朴，却是十分整洁，一尘不染。他正是柳义宗的父亲，柳云。

“死小子，又在外面惹祸，看我不揍死你。”柳云道。

柳义宗急忙说道：“爹爹，别生气，闹着玩的。不信，你问他们？

“对，对！闹着玩的。大家乡里乡亲，哪里敢玩硬的。”临街的少年也尴尬的赔笑道。

他们被柳义宗拿住，还愁着没有台阶下，柳云的到来，无疑救了他们一把，此时因此不敢造次，如果传出去被对方的家长解围，这面子估计得喂狗。

“让开了，让开了！拿到重要人犯，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随着阵阵吆喝，近百个官兵，压着囚车缓缓的向京城驶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囚车上关着的人是谁。

柳云本以是愁容的脸上，此时又增添了几分忧虑。

西汉，在天牢中，一位身材矮小，样子彪悍的中年人一直盯着栏杆外的月亮，这个人就是闻名于世的一代游侠——郭解。

汉武帝刘彻终于把他抓住了，投入了牢房，但他的罪依旧无法定下来。郭解年少时，性情刚烈，无视法度，行侠仗义杀过很多人，也挖过很多墓，犯事后就浪迹江湖，郭解在江湖上名头也响亮，有人为郭解开脱而丧过命，有人也为郭解杀过人，就连把匈奴打得屁滚尿流的卫青将军也有些交情，即使犯事了，衙役也不敢上门来拿人。半辈子犯什么事总能逢凶化吉，什么槛都能过得去。往往等到朝廷大赦天下，又跟没事的人一样，回到家乡，还是吃香喝辣的。

但这次，郭解知道，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事情犯得太多，皇上亲口拿人了，武帝还真是够给郭解面子的。

坐牢没什么好处，唯一的好处就是时间够多。郭解看着桌上的老鼠打架，都能看一整天，最重要的还能多想想以前的事。郭劫看着那轮明月，往事不免涌上心头。

郭解与一代传奇刺客聂政是老乡，都是轵县人。聂政毫无疑问是郭解的崇拜者偶像，毕竟能在秦王大殿上，穷图见匕，是何等惊心动魄，风萧易水，是何等悲壮苍凉，不愧为一代游侠典范。

也许轵城的民风剽悍，好勇尚武的地方。父亲大人也好喜欢行侠仗义，勇于打抱不平，遇到不平事、不仅敢出手，而且出手必定狠辣，在地方上颇有威望。但是在汉文帝执政时期，他这个老爹就被地方官罗织罪状以扰乱治安为由诛杀了。这事对郭解而言，还真是前车之鉴。

“郭解，有人给你送饭了。”听到衙役的吆喝，郭劫一下从回忆拉回现实。

“主人，受苦了。”来者步履蹒跚，显然年纪已经不小。

“管家，是你啊！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郭解急忙问。

管家一听到问话，就呜呜的哭了起来，看着郭解干着急，忙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今天，皇上派官员来调查你的案子，门客就一直给你说好话。那官员就说，您专爱做奸邪犯法的事，怎能说他是好人呢？有一个门客听到这话，就杀了这个儒生，还割下他的舌头。”

郭解听到这些话，就像一下子掉入了冰窖。虽然官员不是第一次杀的，但是他这次有了不好的预感。这紧要的关头，这门客不是故意要我命吗？

郭解突然想起来，汉武帝元朔二年，朝廷就要将各郡国的豪富人家迁往茂陵居住，我家本来不是什么巨富之家，不符合资财三百万的迁转标准，但迁移名单中却有我的名字，官吏虽然害怕，但还是让我迁移。

当时朝内举足轻重的卫青将军都替郭解向皇上说：“郭解家贫，不符合迁移的标准。”但是皇上说：“一个百姓的权势竟能使将军替他说话，这就可见他家不穷。”我只能迁徙到茂陵。

大家看我远行，还为我送行共出钱一千余万，比迁徒的三百万的标准，还多出三倍。那时候感觉我面子倍大，大伙一聚资，就让我成为巨富之家。现在回想，人们送我那一千余万钱可真够意味深长啊！这不是明摆着是送我这瘟神吗？

想到这些，郭解的囚衣都汗湿透了，要他老命的人，还真不少。

轵城人杨季主的儿子当县椽，就是那小子提名迁徙我的。我侄儿气不过，就去砍掉杨县椽的头。从此杨家和我郭家结了仇。?

后来，我们这两家的矛盾就是没完没了，彼此又发生了争执。这小可好，因为点小矛盾门客还杀死杨季主，杨季主的家人上书告状，有人又把告状的在宫门下给杀了。皇上听到这消息，终于下重手，把我扔进大牢。

郭解面如死灰，此时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难怪祖上给多年前给我扑了一挂，说我如果不改，必定和老父亲一样身首异处。”

郭解是著名女相士许负的外孙。当年，许负给周亚夫和邓通看相时都说，周亚夫和邓通都会饿死。后来，周亚夫将出将入相，地位尊贵，朝廷里没人比得上自己，但为相后九年，周亚夫得罪汉景帝，真被打入大牢活活饿死。邓通则因受文帝宠幸，很快以黄头郎升为上大夫，前后受赏赐无数，还将蜀郡严道的铜山赐给他，许他私自铸钱，他的名字成为富有的代名词。但景帝即位，他被免官，不久家财尽被抄没。他只得寄食他人，以致穷困饿死。这一切都如许负所言。

许负的预言一直都很准，这不由得郭解不怕。

“后来主人您，也改变行为，检点自己，用恩惠报答怨恨自己的人，多多地施舍别人，希望别人报答自己。”管家无奈的说道。

“快去找卫将军，去找公主，告诉他们，那些人都不是我杀的。”郭解急了，只希望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里面的消息传出来，御史大夫公孙弘议说，主人以平民身份侠，玩弄权诈之术，因为小事而杀人，自己虽然不知道，这个罪过比他自己杀人还严重。应该判处大逆无道的罪。现在皇上似乎已经动了杀心。”管家又哭了起来。

郭解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仿佛把牢房的灰尘都震了下来。

“郭解啊！郭解!当年，你杀人如麻，挖坟无数，你身上带着尖刀，众目睽睽在闹市中杀人，没人敢拦你，大家惧你如虎，没想到也有今天吧！算了，算了，也是我罪有应得！”

“你喊什么，探视的时间到了。”衙役一阵催促。

“管家，我们门客中，有本事的人挺多，你去叫他们隐藏起来，皇上肯定全国缉拿他们，但千万别想为我报仇，我干的那些事，已经有违法度，肯定必死无疑。要告诉柳云答应我的事情，千万不要忘了，他虽然不是我的门客，却是我的至交，后事就拜托他了。”

管家已经泪流满面，边哭边给郭解行礼，他知道这应该是永别。

秋后的刑场，异常阴冷，刽子手的大刀发着寒光，空气中弥漫着阵阵的杀气。郭解被第一个带上刑场，随后跟着几十个家属。显然皇上不仅要杀他一个人，而是要灭他全族，老少不留，并缉拿那些违法的门客。

群众将刑台围着水泄不通，大家的脸上有的带着愤慨，有的带着伤感，有的则无任何表情，有的却带着几分喜悦。

郭解淡定的看着刑台之下，观摩着人的神情，看着这些诡异的景象，仿佛地狱的场景已经就在眼前。突然，他看到几个自己的门客混在群众中，只见他们袖子微微扬起，腰间有硬物鼓起，显然身藏武器，一副要劫法场的样子。

郭劫连忙摇头，给门客使眼色，无奈被麻布紧绑着的嘴巴，只能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呜呜”声响。

刽子手忍不住道：“郭解，你也算条汉子，怎么死到临头却怂了。我的刀很快，不会让你感到痛苦。”

也只有下面的门客才真正做到此次郭解需要什么，他不想门客送命，更想有尊严的死去，这是作为游侠的最后遗愿。

午时三刻，刽子手手起刀落，一时间血星四溅，郭解一族被杀得人头滚滚，大汉王朝最后一个游侠消失，旧的游侠时代也随之消亡，而这一切都看在一个年仅8岁的孩子眼中。

一双大手摁着孩子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的说道：“你要记住今天，要为你的父亲报仇。”

“报仇”，这两个字，就像一粒种子，在孩子的心中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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