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猫岛 四十四、黄嘴白鹭，专家

又是一年，春。

郝老师将发现黄嘴白鹭踪迹的事情报告给了市林业部门及相关部门。中科院及林业部门组成专家组，到海猫岛进行实地考察，郝老师也一并随行。

白鹭还没有回来，但是专家们每天还是忙碌不停地测着、量着、照着、比划着、叨咕着、记录着。海猫岛的地貌、物种、气候、生物结构都在他们的研究范围之内。人们并不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也不关心他们在做什么。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林家兄弟的财富奇迹极大地刺激了人们的神经，每个人都想克隆这个不可思议的神话。人们都相信这个小小的贝壳会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事实上也确实改变了。

最开始，很多人相信扇贝会被养殖成功，但是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个东西的价格会这么高，高得叫人心里发毛。林家村到处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亢奋氛围，恰似一盆鲜血洒进鲨鱼群。

只有一个人对专家的到来特别感兴趣，那就是大眼儿。因为专家们被县里就近安排到大眼儿家住宿。有钱赚总是好的，会过日子的男人也总会有女人爱的。所以，大眼儿有了自己的女人，一个眼睛很大的女人。每当她瞪起眼睛看大眼儿的时候，大眼儿就像是讨好主人的小狗儿一样笑起来，眼睛也就越发的小了。大眼儿的农家乐靠近海边，坐在院门口的树荫下，整个月亮湾尽收眼底。看着海浪一排排地涌向岸边，待能量耗尽退回去，一转身又扑了上来，感觉就像是一只猫咪乐此不疲地捉着自己的尾巴玩。海猫岛的居民听惯了涛声，更想在安静的地方生活。而对于城里人来说，看一看大海，晚上枕着涛声入睡，才是梦寐以求的。

三位专家分别姓吴、许、张。每每被勤嘴的大眼儿喊做博士时，专家们都会微笑起来。被人时时提起自己的长处总不是一件坏事。专家们这些日子论证的结果是，这里确实很适合黄嘴白鹭的繁殖、栖息。现在，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证据，需要亲眼看到黄嘴白鹭们在这里娶妻生子。这让他们感觉有一点控制不住的兴奋，就像是一群解出了一道难题等待对答案的孩子们。

中科院派来的专家莅临海猫岛这样一个兔子不拉屎的犄角旮旯地儿，倘若作为一名记者还会无动于衷，那他就可以改行了。

han雪是个很称职的记者，所以她不需要改行。

虽然她确切地知道白鹭就在这里，但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专家说的叫结论，其他人说的就叫传说。在这个时候林海当然不能不陪着han雪了。何况，海上生产也有点忙。

四月末的海猫岛草木葱茏。虽然曾经见过黄嘴白鹭，但那时它叫天使鸟，这一次，却叫黄嘴白鹭了。好像你从山上拣了一只小猫养起来，那是属于你自己的小猫，可有一天发现它原来是雪豹，由此除了生出几分惊讶，还会生出几分距离感。因为，它是属于全人类的雪豹。

“各位专家，我怎么总觉得好像是家里有一个喂猫的钵子，平时没当个玩意儿，可是你们专家一来，说这个是古董，我就有点发懵了。”

“哈哈哈，你懵什么，该是我们发懵才对。我们还害怕你是为了卖猫才故意拿个古董钵子糊弄我们呢！”张博士三十出头的年纪，年轻人总是爱开玩笑的。而领队的吴老先生及许老师还有郝老师则显得心事重重。天气逐渐转暖，坨子上的鸟儿明显多了起来，却独独盼不到最期冀一见的黄嘴白鹭。每个人都相信林海的话。相处一段时日了，实在找不到这个年轻人扯谎的理由。而且，从种种迹象来看，黄嘴白鹭确实在这里生息过。人们最担心的是，这个弱小的种群，会不会……

郝老师拿着望远镜向远方四处搜索，一望无际的海面似乎看不到尽头，除了几艘渔船耕作于齐刷刷排列的养殖台筏之间，再就只有海猫以荡秋千的频率呼扇着翅膀。春天到了，食物丰富起来了，海猫们活得很惬意。

海面上突然起雾了。仅仅半个小时，雾气就将整个海面遮住了，只有几座山头露了出来。而雾海之上却是晴空万里，不见一丝云彩。此情此景极似美轮美奂的神话故事里的仙境。

“平流雾，太美了。”许老师凝神远望，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突然郝老师把望远镜递给吴老师并指向远方，吴老师拿着望远镜看了看，兴奋地对林海招招手：“小伙子，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天使鸟？”

天使鸟，han雪还是喜欢这个名字，富有诗意而浪漫。黄嘴白鹭这个称谓显得冷冰冰的，带有浓重的实验室色彩。林海接过望远镜一搜，看到了远处几朵雪白的祥云悠悠然自天际飞来，羽翼轻摇，恰似从天堂飞来的吉祥鸟。

天使鸟回来了！

连日来的忙碌终于有了初步的成果，几位专家显得兴奋无比。为了表示庆祝，几位专家执意要请林海等人吃饭。民以食为天，吃饭喝酒就好像是一种文化，深远地影响着天朝人。性格内敛的天朝人确实很需要酒精和筵席。觥筹交错之间，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很快就缩小了。这几年旅游的人明显多了，三叔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三婶很不明白为什么城里人越来越喜欢到这个以前姑娘们都盼着嫁出去的地方来。

“这片海有什么好看的呢？我都看了几十年了，没觉得它怎么好看？”三婶见城里人那么爱看海很是疑惑。

“因为这里的海干净啊，三婶！”

“干净？好像也不干净了，海边养殖的把水都弄脏了！”

林海无语。这几年海水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不如往昔了。而这，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春天的美食总是那么叫人回味无穷。憋了一冬天的虾兵蟹将争抢着上岸产卵了。腌渍好的嘎巴虾鲜美可口，海鲜的自然鲜味加上细嫩的口感令人叫绝；酱焖桃花蛸火候刚刚好，酱汁是三叔自己调配的，桃花蛸的韧劲儿与酱汁的馥郁的香气完美结合，直叫人食指大动；蒜茸虾夷扇贝是林海精选出来的，每一只直径都有二十公分左右；盐爆海肠肠身肥厚，无需加任何增鲜剂，其本身的鲜味就堪称上乘佐料；蚬子肉土豆丝蛋菜是典型的农家菜，掀开表层的鸡蛋，一股浓郁的鲜香味便散发开来；葱香小排，主料是精选的草猪的排骨，草猪吃的是没有任何添加剂的苞米面、山野菜；活黑鱼汤，淡蓝的鱼汤上飘着细碎的葱花香菜，清清爽爽的。几位外乡人边吃边感慨，想不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居然有厨艺这么好的厨师。

“我们三叔可是城里人啊，是下乡来到林家村的。说起来还有个很浪漫的故事。那年三叔被矿石伤到腿了，交通不方便，生病期间得亏三婶照顾，一来二去就在一起了。这可是现实版的小芳的故事啊！”

听到这里三婶笑得不好意思了。细瞅三婶的五官，看得出年轻时还真是个美女。好山、好水加美女，怪不得三叔连城都顾不上回了。

“那你们该叫三婶做三姑什么的，叫三叔做三姑夫来着。”张博士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指正起来了。

“他啊，人缘好，跟谁都称兄道弟的，混来混去，我就变成配角了。”三婶笑道。

“这个扇贝好大啊，看起来好像大盘子。”一直寡言少语的许博士很是惊讶于扇贝居然可以长这么大。

“这个啊，是最开始那年，扇贝长得出奇的好，最后分苗时装得太挤了，我就想做个试验。咱们不是有现成的设备吗，我们就潜水把它们散养到海猫岛下面，特意留着不收，没想到居然长得这么大。”

“小伙子，你知道吗，你的这个办法叫底播啊，是很科学的。”许博士道。

“底播？什么意思？”

“扇贝有一个特点，就是虽然可以靠闭合贝壳产生的推力移动，但只能在一定的范围活动，跑不远。底播就是将幼贝投放到海底，任其自然生长，待成贝后采捕，这样一来贝的品质更佳。”张博士接过话茬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行人的兴致逐渐高涨起来，林海问几位专家：“如果观察确定这里就是白鹭的固定繁殖地，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啊？”

“如果真能确定就是黄嘴白鹭的繁殖地，很快这里就会被列为保护区的，到那时小小海猫岛就会出名了。不过，倘真如此，你再想爬山去看白鹭就没有那么容易喽。”吴老师抿了一口烧酒道。

“这是怎么说的呢？”

“列为保护区，就是把受保护动物的生存空间与人隔离开来以便不受人类的打扰，只有这样才有利于保护动物的繁衍生息。很多保护动物不是因为自身生存能力下降才濒临灭绝的，而是因为人类的掠杀及占据了本属于他们的生存空间而导致濒危的。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张博士倒豆子一般抢话却不讲完，故意卖个关子。林海并不接话，张博士自己倒忍不住了，“你会和黄嘴白鹭的名字永远联系在一起的，也就是说你会成为名人的！”

林海并不想成为名人，只是对再难得近距离看到天使鸟而稍觉遗憾。

“是啊，你也知道，上次我们看到的那条小须鲸被分食的场面，说明这里的村民动物保护意识还不强，倘若不加以保护，难保白鹭不会有鲸的下场。”郝老师缓缓地说，“有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我们，我们没有必要占有它，它自有自己的生存价值和空间。”

大眼儿也确实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被丢在海边看起来一文不值的鲸骨架居然被分割成小块当作纪念品出售了。有些螺母之所以没有价值，是因为没有遇到适合他的螺杆儿。人生有时就是这样的，要不你主动出击或依仗运气找到或恰好遇到适合自己的螺杆，要不就慢慢锈蚀掉。

han雪对林海是否出名也不感兴趣。她只知道，自己在这里收获了很好的题材：鲸、猎杀、黄嘴白鹭、保护区、国家级保护动物、鸟蛋，随便一个题材都会让做记者的人激动不已的。上一次的鲸鱼已经引起了很大的渔轮反响，这回又遇到好题材，怎能不叫人兴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