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慕 一、云洗阁

楼下人声鼎沸。

侍女笙儿急匆匆推开门，“姑娘姑娘，四喜班的二爷来了，点了您的名儿！”说着夺下我手中的《诗经》便要帮我上妆。

“瞧你那着急忙慌的劲儿！四喜班的二爷？昨晚不是他的场儿吗？他今儿不用休息？来我这儿？还点我名儿？”我本想夺回我的《诗经》，无奈笙儿将书扔的老远！

我是云洗阁头牌清倌。我并不知道我为何流落至此，也并不知道我叫什么。睁开眼的时候便看见现在的侍女笙儿。她跟我说是畈丝绸的商人将我寄居在此。鸨母见我一问三不知，无奈丢下一句，以为捡了个便宜，没想到……哎！便走了。

鸨母虽是烟花场之人，可并不凉薄。彼时的我不能为她带去任何利益，可是一日三餐并不短我，因着身体未复原，还让笙儿一直照顾我。对此我好生感激。

后来我能下地了，能自理了，见房间有书架，有古琴，暗自思量，这房间前主人也是一位雅人。见着古琴，不由自主地拨弄了起来，不曾想却抚完了一曲《高山流水》。

再后来，鸨母说，姑娘，你瞧前后算上，你也在我这待了两月有余了了，期间用的药材所花费的银子咱就不说了，你在这吃喝住宿，还有一个丫头专门照顾你，你说这？！……说完她面露难色。我未作声，看着她。她见我不作声，便又说，我这是烟花之地，专门养各种姑娘的，听说你抚的一手好琴，你若想凭自己本事吃一口饭，我帮你搭台子，卖艺不卖身。你若瞧不上咱这烟花地儿，我给你盘缠，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我愿意，多谢柳娘成全。未等她说完，我便说出了这句话。我知道，我并没有其他去处。

鸨母姓柳。云洗阁的姑娘都唤其一声柳娘。柳娘说，你既记不起过去的事儿了，且连个名儿也没有，这儿的姑娘都用“云”字做姓，名儿的话你自己择一个。

多谢柳娘，以后您唤我慕慕吧。

后来柳娘择了个吉期，帮我造足了声势，就在云洗阁辟了一处做茶座，我抚了一曲《广陵散》，惊艳四座。

再后来，便有熟识的雅客，点名儿包场，自然是抚琴论道品茶。

银子自然比不上红倌，幸好，柳娘待我不薄。恩客的打赏我可以自己留着。虽然我并不知道我留着这些银钱有何用处，可是，我好像很喜欢攒钱。后来我的小箱子放不下了，我便拿了一些给笙儿，我想，她应该也是一个可怜的人。

时间很快，我在云洗阁五年了。

月初的时候，这儿来了个戏班子，叫四喜班。听说他们的班主儿很是年少，唱的旦角儿，扮相明艳，嗓音透亮。圈子里的都唤他二爷。

昨儿个是八月初八，柳娘说是五年前我初到云洗阁的日子，她便将这一天定作我的生辰。每年这一天我都可以自己做主，其他姑娘也一样。

笙儿一早便给我煮了长寿面，又在我耳边嘀咕，今天四喜班唱的是玉堂春啊，玉堂春遇见王三公子，我的王三公子在哪儿呢？

我随手从妆奁匣子里拿出一对儿刻花银镯子，递到她手上。她自然是欢喜的。我又说，今儿我生辰，老规矩。今儿晚上带你找你的王三公子去！

到了晚上，我和笙儿揣着钱袋子，拿上了平时出门都要拿的折扇，便去了。四喜班就在我们云洗阁斜对面。三步两步便到了。

我让笙儿订了雅间儿。锣鼓响了，我对戏曲不太懂，笙儿看的却很有兴趣。我跟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真是瞧着王三公子。傻笙儿！我笑了笑。我出神的功夫，观众席爆发了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原来是玉堂春出场了。果然名不虚传。明眸流转，低眉浅笑，举手投足间，莫名的熟悉。

一出戏，一个半时辰，我居然看下来了。散场时，大家伙都沸腾了，扔银子的，扔镯子玉器的。我虽带了个钱袋子，里面却只有琐碎银两。后又想到手上的折扇。跟笙儿说，你把这个送与二爷吧！我的字儿在咱们这儿也是能卖出几两银子的。折扇上摹的是柳体《金刚经碑》。笙儿面露疑色，我朝她点点头，她便去了。

就这样，他今天便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