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石 第十一章：前路难行

在滚滚浪潮中，林汜随波逐流，他不知道会飘向何方，或许是岸边，或许是下游，管它呢，随它去吧。意识渐渐模糊，而他仿佛又看到了彩虹。

林汜想起幼年时父亲带他到后山激流练剑，父亲短暂离开时让他小心，他却不以为意。那么多叔叔伯伯都说他是二十年来万剑阁最具天赋的弟子，万剑阁的未来就看他了，这点，就算是向来严苛的师傅也不得不承认。

就在他沾沾自喜时，不小心滑落水中，在慌乱之下胡乱运气，不仅没能从水中逃脱，反倒在激流中愈发艰难。

随着呼吸愈发困难，林汜已无力控制身体，只得任它顺着河水而下，流向绝壁的瀑布，而他毫无办法。所谓天才，所谓救星，在临死之前又与常人何异？

就在他眼前陷入黑暗，意识渐渐模糊之时，一个人将他从水中捞起，御剑顺着瀑布飞下，剑气将水流一分为二，激荡出的水流与绝壁的青石猛烈撞击，在天边映出一道彩虹，他们仿佛在彩虹桥上穿梭。

七色光彩映射出那个人坚毅的面庞，透着紧张焦急，坚硬的短须在那一刻也变得柔软。或许这是梦境，或许这是临死前失去知觉的无力。

“父亲！”林汜在水中发出了无声的呼喊，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无比平静。这一次父亲不会再来了吧。。。

直到一只大手将他提起，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十三年前。

躺在地上的林汜仍然没有恢复知觉，他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那日的场景，师傅拿着父亲的剑来到他面前，师傅衣着像往常一样干净整洁，手上的剑却沾满血迹。利剑出鞘，必以血祭。英雄身陨，必以血偿。

“妖人的血就算再多不足也以祭奠你父亲的英灵，他死前让我把它带给你。”师傅走到林汜面前，拿着剑对他说。剑身挡住了师傅是神情，而林汜瘫在地上，眼中写满恐惧，就像眼前被血雾笼罩。

“拿着，拿着。”师傅由温和突然转向严厉地命令：“记住，这是你父亲的剑，从今天起，它属于你。带着它，为他报仇。”

说完这些，师傅转身走了，并没有告诉他如果他拿不起这柄沉重的宝剑，他该怎么办。

师傅眼中是不曾有过泪水还是已然流尽，那眼角不经意露出的红芒更像是复仇的火焰。他不知道，他不敢哭，剑身就在他面前插入地面，他伸手抚摸剑身上的血迹，整个身躯颤抖着。

如果林汜现在能够睁眼瞧瞧，会发现他整个身体确实在颤抖，还抖得厉害，因为疯子正背着他跨过一个个水坑。地面湿滑，路面泥泞不堪，救助者还似醉非醉，没一起摔水坑里简直就是奇迹。

“小寒，这路怎么这么难走。是我记错了？”对如今这状况疯子也不大满意，甭说他，跟着一起遭罪的其余几人也是，但他恰恰是最不该问的那个，于是他被打了。

打的是脑后一寸，凶器是一根树枝，差点被水泡烂那种，凶手自然是庄之寒：“你有脸问？是谁刚刚神通广大，各种乱石满天飞，又是谁法力无边，又是下雨又是洪水。你这么厉害，倒是把这些收了去啊，省得小爷一块受罪。”

说着说着，庄之寒就拿树枝杵疯子脸，没想到这么一用力，树枝直接毫无征兆地炸开，吓了他一跳：“这。。。”

突发的意外让三人侧目，玉泉真人单手作揖说道：“无量寿佛，小兄弟勿要惊慌。毁之且易，成之却难。毁天神力非凡木可以承载，它早已到极限。凡木如此，石桥亦然。”对此疯子并不理会，继续背着林汜往前走。

“晦气。”庄之寒悻悻地丢掉散裂开的树枝，嘟囔着：“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喂，你叫我飞呀，像他们那样。”那人头也不回丢下句“不会”，不冷不热。

“小气。”庄之寒也老大不高兴了，但他马上有了新目标：“老神仙，你教我啊。你教我啊，我既听话又聪明，一教就会。”

“这。。。”玉泉真人看似在捋胡须思考，实际却示意前面要问前面疯子的意见。

庄之寒却不以为意：“切，他不愿意教，还不让别人教。藏着掖着，八成就不会。老神仙，你教我嘛，以后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想喝酒，我就给你到五香楼偷。哦不，拿。”说到“偷”字他特意瞟了玉泉真人一眼，很快就改了口。

李欢也上前抱拳鞠躬道：“晚辈也是，如蒙前辈不弃，传授仙法，我李家定然竭力报答。求前辈教我。”说着就要下跪，丝毫不在意满地的泥浆。

吓得玉泉真人搀扶住他：“使不得，使不得。李公子你是万剑阁的门人，贫道怎敢僭越。”

听到这句，李欢眼珠一转，立即会意：“多谢前辈指点。”

要说李欢能不能入万剑阁目前看来还八字没一撇，但经玉泉真人这么一点拨，他立刻就明白，其中必然暗含玄机。他揣测玉泉真人神机妙算，肯定早已算出不日他必入万剑阁，故而千恩万谢。

李欢在那暗自窃喜，庄之寒却一把把他推开，虽然他不明白李欢为何欢喜，但肯定有好事，指不定跟老道士暗地里达成了什么协议，他可不能落后：“哎呀，你到底教不教。”

其实据玉泉道人观察，庄之寒这孩子虽喜偷盗，却心地纯实，不欺良善；有潜质，别人胡乱教他的招数他却能灵活使用，是个奇才，如有人稍加点拨，怕是不弱于万剑阁的这两位门人，但碍于眼前人，他不得不有所犹豫。

从刚才与自己和万剑阁的小子较量看，眼前这人，剑法超群，万中无一，与万剑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师兄一家灭门惨案的许多谜题都有赖眼前人，确实不该在收徒这件事上节外生枝，于是说道：“小兄弟稍安勿躁，修真之路并非坦途，你我若是有缘，他日或有指教。”

玉泉真人自觉说得圆润，但庄之寒却不受用，他没读过书，肚子里一点墨都是从戏台上学来的，在他看来玉泉真人是直接回绝了他，只是看在那人面子上说得委婉。但他偏偏讨厌这套说辞，奸臣小人才这么说话，大丈夫一言九鼎。

而且凭什么好处都是那些有钱有权人家的，他求人就算给人磕头作揖都没人搭理。愣劲上来，庄之寒把头一别：“不教就不教，小爷还不学了呢。”光说还不解气，还就势往旁边的泥坑一跳，想溅李欢和玉泉真人一身水。

但他这点伎俩哪是玉泉真人的对手，他刚踩下去，玉泉真人拂尘一挥，溅起的泥点子从哪来回哪去全飞到庄之寒脸上身上，接着飘然走到前面。

李欢本想训斥庄之寒无礼，却被庄之寒满脸的泥水逗得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庄兄弟，你这是，最新的泥水浴吗？”

气恼之余庄之寒又无可奈何，眼前这个老头虽然不是神仙，却懂各种仙法，拿他一点办法没有。一赌气一跺脚，踩着泥水向远处跑去，一边跑一边喊：“一群老乌龟，比老乌龟还慢，我还有事，不陪你们了。”说完飞也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