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冥灯之逆玄邪女 第一章 有鬼

“有鬼……有鬼啊！”

一声惊恐的尖叫声，传到了高朋满座金碧辉煌的玲珑殿里。

大殿正主位上是白金门掌门白颂，约摸五十岁年纪，身躯凛凛，着金丝荣服，正与其身边同样富贵荣华的夫人一起逗着襁褓中的婴孩，今日是白金门少主白楚城的儿子，也就是白颂长孙的满月宴席，大殿内的座上宾都是玄门望族、富商蓄贾、当世宗师，席间言语欢畅，其乐融融，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跌跌撞撞跑进来的婢女惊扰了此刻的轻歌曼舞和觥筹交错。众人转头看着殿堂下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的婢女，不明所以满是疑惑。

“怎么回事？”白颂虽不悦，但还是顾及场面对侧座的白楚城询问起来。

白楚城从侧座站起来，比起明黄色的白金门家服，他这身鹅黄色镶金边长袍明显华贵的多。白楚城自小便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他走上前温和询问：“别着急慢慢说，你看到什么了？”

婢女仰起头哭哭啼啼的说：“有鬼，我看到了红衣女鬼……”

“放肆！今日可是我儿满月之日，你却在这鬼话连篇！”白楚城的夫人走过来喝止道，此刻她并不想见到婢女在这里说些晦气的话，她是朱火门的大小姐朱华景，父母之命门第联姻嫁入白金门，也颇为人人称赞门当户对的良姻。

“少主，少夫人，我没看错，真的是……春瑶。”

“什么！”二人异口同声，白楚城似乎被这个名字击中，心头一颤，朱华景更是满眼惊愕。

春瑶二字也落到了席位中青墨苏的耳朵里，他抬起头看向婢女，目若朗星英姿冷峻，身着银雪轻缎，周身都是超尘拔俗不可向迩之气，他起身直径走过来，询问婢女：“在哪？“

婢女颤抖的说：“万…万宝楼！”

青墨苏与白楚城交换了眼神，便同时御剑而去。

“怎么又是万宝楼。”朱华景难掩惧色，见白楚城已去也想跟上，却被一只手按住。“嫂嫂还在月子里，不便出动，你留在这里照顾义儿，安抚爹娘，我去看个究竟，到底是什么作祟。”说话的正是白楚城的胞妹白楚楚，她相貌娇美聘婷婀娜，一袭金纱裙袍贵气十足。

此刻，青木门掌门青言一也站起来道：“我陪楚楚一起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这里就有劳嫂嫂了。”说完，夫妻二人向朱华景点了点头，便也朝万宝楼方向而去。

朱华景见殿内宾客都诧异的看着她，她收住情绪露出笑容，挥手示意宴席继续，她回到席位上，丝竹之声继续响起，歌舞生平的景象在她眼里已黯然失色，她想起了五年前万宝楼的那场大火，她下意识的抓紧了拳头。

万宝楼前院里一片打斗之声，闪起阵阵光束，白楚城和青墨苏落下来，看见白金门门生正与红衣女子周旋，红色黄色的身影在夜色里忽明忽暗。红衣女子身形矫捷，再加上夜色朦胧，看不清她的容颜，她频频出招挥出一道道法术将门生一一打退，占了明显的上风，她似乎很轻松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若不是倒在地上狼狈的门生，还以为她是在愉快玩耍。

白楚城见派内的门生毫无招架之术，便跃身而起直冲向红衣女子，女子跃起在空中甩出红绫，红绫朝他的脖子席卷而来，他挥手擒住施力扯住，女子却松手将红绫放开，红绫随着白楚城的力量顺势反方向袭来，白楚城抬起手中的金雕佩剑，拔剑而出，剑刃从红绫上划过，女子见状施法收绫，白楚城乘机甩出一道金色术法，女子以红绫阻挡，却被击退数丈远。

她笑道：“白金门终于出来一个厉害的人了，我还以为全都草包。”

夜风习习，她的长发被风吹起，耳边的丝发随风飘扬，挡住了一半的面容，隐约能看见好看的轮廓。

“请问姑娘是什么人，为何到我白金门万宝楼？”白楚城开口问道，他紧紧盯着远处的红衣女子，极力的想看清她，他想起那个名字，生怕是她也生怕不是她。他身后的青墨苏也是同样的注视着，内心更加迫切。

“天下之大，我想到哪里就到哪里，何必与你废话。”与她银铃般笑声相反的是她说话却毫不客气。她发现，除了刚刚赶到的两名男子，他们身后又赶来了穿着华贵的一男一女，想来自己寡不敌众，还是先走为妙，于是她在空中画出一道定身红符推向白楚城，转身欲要御绫而去。

白楚城挥剑劈开翻身追去，青墨苏见此红符，不假思索跃起跟上，二人同时迎上去。女子见状不妙，翻身躲避，却是二人夹击，她怒道：“以多打少，欺负女子，果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青墨苏已顾不得这么多，伸手钳住女子的胳膊，另一只手握着银丝玉雕佩剑，在空中划了数圈收住了红绫，使得女子无法挣脱，也无法逃跑，女子回头怒目而视，却看见眼前二人难以言说的眼神，是惊恐是错愕是期待是说不清楚的许多情绪。

“你抓痛我了。”女子看了看青墨苏钳住她胳膊的手，手指纤长有力，再看看五官分明面容俊逸的脸，这么些年来她四处闯荡都没有什么人能擒住她，却被他两三下制住了，可以感觉到灵力修为都是上等。

“阿瑶？”白楚城声音颤抖的唤了一声，他眼里起了雾，女子转过头看着他的神情感到奇怪。察觉到二人似乎有些分神，她朝青墨苏轻轻吹了一口气，瞬间白雾弥漫在他眼前挡住了视线，他抬手挥之不去，女子趁机一个转身，跃入夜色里消失不见了。

“哥，是什么人？”赶来的白楚楚只看见他们在空中短暂的交手，红衣身影就消失了，她好奇的盘问回到地面的白楚城。

白楚城久久没有回过神来，青墨苏转身要走，白楚城唤住他：“墨苏，是她吗？”

“是，或者也不是。”青墨苏看见了，鹅蛋小脸清眉秀目的春瑶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但却那么不真实，她的容貌似乎还停留在五年前十四岁的模样，可是性情和修为却与从前温婉轻柔的她大相径庭，恰似另一副面孔。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白楚楚见二人没有正面回应，有些着急的问道。青言一上前安抚：“楚楚，别急。”

“春瑶。”白楚城轻轻的说出这个名字。

白楚楚和青言一都惊呆了，白楚楚眉头紧蹙不可置信写满脸上，她生生记得，当年春瑶的尸体从她面前抬过去，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外人，根本不屑一顾甚至觉得她这样更好，她只知道她真的死了，不知道也不关心葬在了哪里，但她深知哥哥对她用情至深，他定会亲自点穴，消砂纳水，渡魂安葬，绝对不会让她尸化。

“怎么可能？”青言一扶着白楚楚，感觉到她的震惊。

青墨苏说：“或许不是，她似乎根本不认识我们。”

正沉默中，青言一提醒道：“楚城，宴会还在继续，我们还是先回玲珑殿，再做定夺。”

“言一所言极是，哥，我们先回去，嫂嫂还在等着，不然爹娘要着急了。”白楚楚特意提到朱华景，无非就是为了提醒他，他已有家室妻儿。白楚城点点头，如此重要的宴席确实要回玲珑殿。

却见青墨苏没有与他们同行，苏言一问：“墨苏，宴会还未结束？”

“有事，先走。”说着他拱手作礼向他们告辞。

“他怎能越来越为所欲为。”白楚楚不悦的看着离去的白色清影，苏言一拍拍她的后背笑着说：“走吧，墨苏他自有分寸。”白楚楚转过身，她深知这些年来他虽然依旧寡言少语越发清冷，但行事习惯却越来越像那个人。

宴席结束送走宾客已是子夜，下人还在一一收拾。

白颂问道：“到底是什么人夜闯万宝楼，你们几个都擒不住？”

“看招数并非玄门之人，我会查清楚。”

“那所谓的鬼又是什么？莫不是什么邪祟，明日重新设界，莫让邪祟进了我白金门，伤到我孙儿。”

“是，爹可放心，我会处理好。”白楚城回想起夜色里红衣的春瑶，不由失神。

“城儿，今日宴席如此隆重，确实繁事众多，你也莫累着自己，早些休息吧。”见白楚城神色不佳，关心道，说罢也离开了玲珑殿。

次日，烟阳城的郊外。

一行五六人在设阵，为首的门生不耐烦道：“快点快点，怎么设个界也磨磨唧唧。”

“是，是，师兄。”说着几人手持令牌和符纸，口里默念咒术，同时伸出右手二指钳着符纸在空中划出一道图形，符纸瞬间燃烧灰烬，所及方圆十里闪烁一阵黄色光芒后消失。

“好了，师兄！”其中一个门生一边收拾着法器一边说着，突闻附近一声低吼，循声望去一只似人非人的邪祟像是被阵法震慑到跳窜了出来。

“果然烟阳城有邪祟，想必昨晚就是这家伙闯了万宝楼，追上它，回去还能领赏！”师兄喊了一声，其余门生都追了上去。

只见它跌跌撞撞一路狂奔，朝着郊外的农户奔去，门生赶到这错落的几户人家时，已看不见邪祟的踪影，气急之下为首的师兄拍打了身边师弟的后脑，训斥道：“这都追不上，你们是饭桶吗？”其他人唯唯诺诺不敢言语，看得出平日里几乎都是被指责训斥。一个门生问道：“师兄，我们要挨家挨户去查吗？”

“还不快去，今日必须捉到。”他凶狠的放话。

众人进到一户简陋的院子里，环视一周被院子角落堆放的草垛吸引了，草垛背后传来呼噜声响，为首师兄用下巴指了指草垛示意师弟去检查，这人战战兢兢的靠近，拔剑对着草垛猛刺。这一剑下去传来嗷嗷的惨叫声，草垛霎时被掀翻，吓得这师弟瘫坐在地上，其他人连连后退，一只大白猪撒腿狂奔出来在院子里疯跑跑乱撞，整个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漫天飞草，嚎叫声连连。

“这是怎么了？”屋子内出来一位年迈的老人，见到眼前此景象大惊失色，大喊道：“我的猪啊！我的猪！”她颤颤巍巍的走出来，试图想要停止这狂奔的大白猪，岂料却被大白猪撞到，重重的摔倒在地，痛的直哼哼。

手忙脚乱的门生自顾不暇，为首的师兄见闯了祸大声说道：“快走，快走。”

“这就想走了？”空中传来一声喝令，门生们眼前闪过一片鲜红，吓的大喊：“是红衣女妖！”

这一喊，其他人更是抱头鼠窜。但还来得及逃窜就被击中纷纷倒在地上，红衣姑娘甩出红色定身符将众人压趴在地上，她落下来一只脚踩在师兄身上，这人恼怒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盘，我们是什么人吗？“

“不就是一群草包，我不屑知道。“

“你！你最好放了我们，不然白金门不会饶你。”

“最讨厌有人威胁我，威胁我的人统统都被我杀了。”红绫咻咻的他耳边响起，吓得大家都哭喊饶命。

“阿念。”一声清泠的声音响起，像是叫住了红衣女子，她停下了动作，脚下也没有踩的那么用力。

门生听见了身后有人说话，被定住趴在地上也动弹不得，看不见是什么人，但知道这一刻没有死都松了口气。

被叫作阿念的姑娘收住了红绫回头说：“姐姐，你干嘛拦着我，像这样的草包连邪祟追不上，还这么猖狂，让我解决了他们，替那个什么狗屁门清理门户。”

“杀不杀他们无关紧要，送老人家去医馆比较要紧，这医药费，猪的钱，都让他们付清楚了。”这声音继续说道。

阿念点点头，转过来对趴在地上的门生说：“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饶命啊。”门生都在纷纷呼救。

“别吵！重复说一遍你们要做什么？“阿念不耐烦的怒吼道。

“送……送老人家……去医馆救治……”大师兄哆哆嗦嗦的回。

“还有呢？”

“还有……”“还有付医药费，陪猪的钱……”另一个门生赶紧补充。

“若我回来发现你们没有如实照做，你们就想想怎么个死法比较舒服。“说完她抬起脚，往后走开了，突然听见一声喝令：“还不快去！”

趴在地上的门生都吓了一个激灵，发现身上都定身法不知何时竟然解开了，一人爬起来顺便扶起了刚刚被踩的师兄，他们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仿佛刚刚没有人来过，师兄气急败坏：“你们几个还不快去，把这老太婆送去医馆！”

红衣姑娘一路上咯咯的笑道：“姐姐，你平日里不出来，你都没看见这些草包，修为又差，丈着玄门耀武扬威的，我都是见一次教训一次。”说着她又问道：“姐姐，有什么事你不能直接交代给我吗？你又不能让我御绫带你飞，你这样走很慢很累的。”

“急什么，走一走，看看这大好风光也是不错的。”

“这里哪有什么大好风光，阴森的很。”阿念看了看四周，不由的发怵。她知道姐姐每年都会在中元节前一个月出发前往生死界，而这些日子里都是邪祟出没猖狂的时候。

“阿念，你不要再随意杀人了，小姑娘可别这么狠毒。”她叮嘱着，她太了解阿念邪乎乎的性子，每次出来不惹的一阵骚乱是不甘心的。

阿念努了努嘴：“知道了。”她杀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她也心知每次姐姐都不会责罚她，对她好得很，从不让她受气，护着她，宠着她。她不知道姐姐修为多深，但每次她遇到打不过的玄士或着妖兽邪祟，姐姐都能搞定，所以她向来不害怕这世道的一切。阿念也很喜欢姐姐，她觉得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子就是姐姐，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虽总是身着黑衣，淡薄黑雾笼罩纱绢，却显得格外清雅还带着一股轻灵之气。阿念看着姐姐的背影，感叹道：明明这么高的修为，却不能御物飞行，哎，真可惜。

“姐姐，你昨天让我去的地方看上去很有钱，来的人多特别热闹，守禁也比其他玄门严。”阿念想起昨晚的事，同她说道。

“查到了什么吗？”

“万宝楼上下搜查了一番，并未找到什么线索。”

“昨日白金门设宴，来的人众多，鱼龙混杂难以确认。”

“既然如此，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阿念问道。

她看着姐姐抬起手，黑纱袖轻轻滑下来露出了纤细的手腕，手腕上带着一只陈旧的黄铜手镯，另一只手摩挲着手镯，说：“我想应该已经不在烟阳近地了。阿念，我们分开查吧，若有所发现，传音符联系。”说着她转身要走。

“就算传音符给你，你这步行而来，还不知要何年马月才能找到我。”阿念埋怨道。

姐姐抬手敲了敲她的头说：“废话真多。”

烟阳城内，刚刚那几个门生一路小跑回到白金门，为首的门生极为不悦，找到掌事师兄将刚刚的遭遇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并愤恨的说道：“掌事师兄，我们一定要严惩这个女人，她不但口出狂言藐视玄门，对玄士非打即杀，连我们白金门都不放在眼里……”

“行了，我知道了。”掌事师兄打断他的话：“若不是你们修为不够处事不妥，又怎会落得如此窘态。这要是传到公子，掌门耳里，门下弟子如此拙劣，我这个掌事如何交代。”

“……”几人都面露难色低下了头。

“不过，”掌事师兄想了想说道：“按照你们所说的，很有可能是昨日夜闯万宝楼的人，我还需向少主汇报一声。”

“我看就是她，我们抓到她，新仇旧恨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