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绮堡 【013】[2018.05.02号 记/周三/晴]

昨天我终于说服了管明日，他同意带我和白风去找“红日葬”死者的尸体。

果不其然，那个女孩的尸体是他和管明骏唆使马西农给提前移走的，他们极有兴致观看十二天后到来埋葬地的验证者们个个大惊失色的表情，除此，还因为一个赌注，就跟下赌每个月黑绮堡会死几个人一样，这次红日葬的死者是否能过度成吸血鬼，马西农的那一帮人之间也做了赌，移走尸体、制造尸体自行掘墓的假象，那他们几个就赌赢了。太任性妄为了！既然连掘墓的事都干得出来！当我失声斥责管明日的所作所为时，他竟然回复我“掘墓有什么好稀奇的”。

夜晚我和白风再次潜入校职通道，偷偷跑出城堡。

我的衣兜里仍然揣着那张从学生名单上剪下来的一寸照片。

18点50分，我们乘着缆车提前十分钟到达跟管明日约定好的地点，昨天和今天都是紫镇难得不下雪的晴天，湛蓝星海明光点点，镰刀形弯月倒挂清空，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家乡...今天是我返程的日子，火车开车时间在22点26分。

“你那天说，你并不会留在黑绮堡，是什么意思？”白风突然从沉默中问我，眼里透着他不想看到的放弃。

我忘记我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这话，他提醒了我29号那天，也是在这里，我无意中脱口而出的。

“我从没想过我会以一个校职实习的身份来黑绮堡，对于这次来行，我只准备了七天，我跟我妈妈、跟学校也只请了七天的假，不过这次正逢劳动节，可以延迟一天回去，所以，今天也必须是最后一天了。”我回答说。

“这些都只是客观原因，我了解到一些情况...”他欲言又止，“先抛开那些不谈，我想听听你的主观想法，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的想法多了，在火车开之前是跟你讲不完了。”

“冬歌，如果紫镇寄宿学校那边可以给你开具一个课程延期的证明呢？”

我苦笑了笑，“白风，你知道吗，这次的七天假我都没敢拿出紫镇寄宿学校的通知函作为凭证，只因为地图上根本没有紫镇这个地方，百度的搜索引擎里也不会对这个城镇和这个学校的名字给出任何结果，来自紫镇的一切证明都只能起反作用，证明我在撒谎。”

“不，你只是没有得到一封关联函。”

“什么关联函？”

“紫镇当地一共有四所中学，一所大学，集合小、中、大学的黑绮堡不算在内。当地上完中学的孩子会有三种选择，一是退学不念，二是选择留在本地，念本地的大学，三是考到外地去。考向外地的学生要跟母校签订一份协议，同时母校会为学生办理一份毕业证明关联函，说白了，就是另一份毕业证明，在你们的地图上可以查询得到的学校的毕业证明，这份证明里跟本不会出现紫镇的名字。同样，紫镇寄宿学校也可以给你出具一份证明你假期实习的关联函。”

“这不是作假吗？这...”

“不是作假，是关联。紫镇的中学及以上学府都和至少一家外地学校有着密切合作，秉持着正当的办学理念，并给予毕业生应得到的认可，他们会给将要到外地发展的毕业生一份冠以另一所办学资质水平相平的学校名义的关联函，这样再进入社会后这些毕业生就不会在毕业证明上和对方产生争议。”

我无法纠清这是否合法，可细思却的确在情理之中。

“这是你们普遍跟外人解释的一套官方性说辞吧。”我还是习惯性地揶揄了白风一下。

“普遍我们是不跟任何外人说的，这属于校方机密，毕业生都是要跟学校签订协议的。”白风白了我一眼。

总而言之，紫镇，就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黑绮堡，黑绮堡也是了？”我问他。

白风笑了笑，“黑绮堡的能力就更大了。”

忽然白风叫我别出声，他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一种形容不上但却很熟悉的声音...我们蹑足躲到灌木丛后面，远空风吹来的阴云渐渐遮蔽了月光。

金属咣啷碰撞的声音渐趋清晰...

“是马西韦！”

我们等来的不是管明日，而是这位铁面无情的城堡看门人，和他手里那把锈迹斑斑的大剪刀！

真无耻，管明日出卖了我们。

我的脚踝被虫子叮了一下，在我躲避挪动的时候发出声响，挥舞着大剪刀环视的马西韦瞬间锁定了目标，饿虎扑食般朝这边奔来。白风拉起我连忙奔逃，月光躲在云层后面助我们一臂之力，没能让马西韦即刻看清楚我们的脸。

要是只有我自己，早已在慌乱中晕头转向，把自己丢在林子里了，可白风依旧头脑清晰，带着我沿来时的路返回，我们快速上了缆车，到达对面后发现白风车的轮胎被放了气，这时马西韦也乘坐缆车将要抵达过来，无奈我们只能徒步奔跑，简直像逃命一样地逃离马西韦的追捕...

这工夫阴云已将星月全部掩埋，天完全黑暗了下来，白风带我走错了方向，因为我清楚的记得，我们来的时候没有经过一间树屋。

“这是马西农的树屋。”白风拉着我就要往屋里进，他明明看见里面还亮着灯...

“也就是马西韦的地方？”我扯住白风，试图打住他的鲁莽。

“这间破烂木屋虽然属于他们两兄弟共同所有，但按时令他们划分得很清楚，从不同时居住，马西农在的时候，马西韦绝不会闯进一步，反之亦然。而且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马西农在住，因为马西韦要看守城堡。没事儿的，进去吧，我记得马西农有辆破自行车，也许可以拿钱换得到。”

我们进了马西农的树屋，屋里没人，有股淡淡的狗尿味。

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奔跑的脚步声，就是拿剪刀的马西韦了，我真怀疑他自己这般追捕学生的时候知不知道自己就像个恐怖的杀人凶手。

然后另一个人较缓的脚步声与之相遇，于是我和白风在屋子里听到屋子外这两个亲兄弟的对话...

“看到两个学生没有，马西农？”

剪刀随着臂膀的摇摆发出碰撞的呵气声。

“你又要剪断两双嫩腿了，我的好哥哥，等他们再发育发育吧，那时剪断的声音才清脆哩！”马西农发出一阵丧心病狂的讪笑，我的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别再跟管明日那个臭小子来往，迟早要栽到他手里！”

“你这个拿铁腿的混东西，太瞧不起我马西农！从来都是别人把玩在我手里，我马西农何时被鹰啄了眼睛？赶紧滚蛋！我不想见到你，这个时候是我在这，没你的份！滚！没你的份！别逼我诅咒你！”

“你这个狗娘养的，早死吧！”

“滚！”

马西韦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远去，马西农嘶笑着走进树屋。

当我悬着的心有了一丝松懈后，我才有暇顾及屋内陈设，后悔走进来了...这里着实令人头皮发麻...

屋子很小，一览无余，左面木栏上爬满了有毒的藤类植物；右边的架子上，玻璃缸、网丝笼里，困着蜘蛛、毒蛇、树蛙和蟾蜍，还有几种类别的河豚。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误入了一个巫师领地，下一秒就会被变成一只癞蛤蟆去充当一锅毒药的配料...

马西农看到我们，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无关痛痒地关好门，走到他的工作台那。那工作台也是木制的，上面脏而不乱，每一件东西都有一个应该在的位置，摆放得整整齐齐。

白风小声告诉我，马西农一直以来都在研究占卜术，看来这里就是他的占卜老巢了。

“原来我那个好哥哥追着撵着要剪断的两双腿，在这呢？”马西农对我们开着吓人的玩笑，“姓白的小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你欠我一只狗。你是姓白吧？我记得应该没有错...”

我想起了那次马西农的三条狗把一条白色流浪狗撕咬得惨不忍睹的画面，他竟这样轻松地提起。我也想起在我们进来木屋的时候，没看到有狗。

“是，我叫白风。是你的三条疯狗欠我的狗一次医疗费，不过我不计较，这次的避难算是两清了。我知道马西韦不会闯进来扰乱你的研究，所以借着你们兄弟间的浓厚情谊，跑到这儿来避避难。”白风的心情倒是很快放松下来了，他戏说着，同时走到马西农的近前，“你不是在研究占卜，改调制毒药了？弄这些河豚做什么？”

“噢，你看见这些宝贝了，白天我都要给它们蒙上一层布的，晚上我就会好好地观察它们，你说的没错，最近我是在研制一种药，别说是毒药，毒跟药没有实质界限，有的是情感界限。情感里有的是需求，毒就是药，情感里有的是加害，药就是毒。我说的没错吧？姓白的小子。”

“是，在理，那你这是研究什么药呢？”

“读过那个都快被世人嚼烂了的爱情故事吧？罗密欧与朱丽叶？”

“正如你所说，烂熟于心。”

“神父劳伦斯为挽救朱丽叶与帕丽斯结成二次婚姻，给了朱丽叶一瓶药水，我要做出来的东西，就跟神父手里的一个样。”说着，马西农斜眼笑看着白风，脸上的得意洋洋简直就像他正在做一件后无来者的伟大发明一样。

“你是说，那种有假死功效的药？你真的在研究这种药？可以研究出来吗？”

白风简直是个傻子，那个疯子说什么，这个傻子就信什么...

“当然了，机密在于...她怎么总跟你在一起？你们在处朋友？小孩儿牙子。”马西农摇头戏笑。

“白风，我们快走吧。”我不想在这个地方再多待一分钟。

白风却不以为然，他对马西农工作台上摊开的一本大书和书上放着的一块琥珀石头起了兴趣。

“蜻蜓占卜学？”白风照着翻开的那页读道，“有点儿意思。”

“噢，是的，十分有意思，这是我刚刚攻克下的一门占卜学的分支——蜻蜓占卜，听过吗？”马西农拿起书上的琥珀石，亮在白风眼前。

“没，你给我们普及普及吧，洗耳恭听。”

“哼，没听说过蜻蜓占卜，蜻蜓你总听说过吧，蜻蜓你再不知道，我可没法跟你扯蛋了。”

白风虚心地点点头，表示他听说过。我一直站在我起初进来的位置，在我的体外貌似形成了一个空间紧密的保护圈，我怕自己挪出一步就挪到圈外了，从而受到毒气的侵害。

马西农丑陋的眼球暴突出来，“蜻蜓是蛇的仆役，它们有办法让蛇起死回生，蜻蜓还是个魔鬼缝衣针，对着它撒谎的人，夜间熟睡之后，上下嘴唇就会被它神秘的力量给缝合！哈哈哈......”

我再也忍受不了马西农近乎变态的笑声，撒腿跑出了这间树屋，白风晚我几分钟出来，当他追上我的时候，我责怪他怎么能忍受在那个小屋子里待上超过五分钟。我一直任由自己气冲冲的劲头往黑绮堡的方向快步行走，几乎忘却了还有不到两小时的时间，返程的火车就要开了。而白风提醒了我，就算我此刻立即动身折返，没有了汽车，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赶在火车开之前抵达火车站的，于是我放弃了这次回家的机会。

这一个夜晚又将是个不眠之夜，我必须抉择是去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