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客 楔子

波澜不惊的悠然湖上飘着一件殷红色的衣袍，乌云似苍天磨墨一般慢慢地在天际晕染了开来，那云上微弱的光辉却已然印刻在了湖对岸低矮的土丘上。

一只灰熊站在了一块陡峭的磐石上，他孤独地望着远处的高峰，连一丝吼声都没有留下，就像是被遗忘的将军，呐喊还是彷徨，又有谁能看见?

那土丘之上端坐着一位一个舞勺之年的小姑娘和一位已入知天命的老者，他们中间隔着一块巨石，巨石上摆放着一个质朴无华棋盘，旁若无人似地博弈在了山水之中。

执黑子的小姑娘将袖口翻折，夹着棋子的两指犹如玉笋，左手轻轻地举起了棋盘便静静地放着的茶杯，刚落子便悠悠然地说道：

“高固，你说这声名显赫的时落广，他还能举剑否？”

执白子的老者捋了捋胡子，脖颈上的刀疤似川流一般一直延伸至了衣领，眯了眯干瘪却炯炯有神的眼眸，讪笑着回答道：

“天妒英才啊天妒英才，淳城，那我问你，你还能举得起这棋罐之中的黑子乎？”

啊？

哈哈哈！

两人是一顿，对茶一饮而尽，默契地摇了摇头，随后那一阵阵苍老的笑声便又交相跌宕在了空旷的山丘之上。

可谓是，好一对忘年之交啊！

“高爷爷，淳姑姑，你们怎么又在喝茶了啊！”

一个少年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过来，可是不一会又消失了平静无奇的山丘之上，恍惚间似乎只能听见潺潺的溪流声和大雁的鸣声。

“顶顶，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哪都别去！”

少年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娇小的倩影，可是她的速度明显慢了少年一大截，少年也就跑一会停一会，时不时就回头去搜存少女的身影，担心她迷失在红林之中。

“不行，少散烟，你等等我！”

少女的声音之中夹杂着喘气声，少年不得不放慢了脚步，可是脸上却依旧浮现出了一抹急切。

步履踩碎红叶的声音似乎也清脆了不少……

“顶顶，以后可别再喊我少散烟了，那不过就是大秙汉帝赐的字罢了，还是喊我田佑吧！我喜欢这个名字！”

少年顿了顿又说道：

“顶顶，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吧！这箐天山可比我们大秙的子渊山高多了！你身子弱，就先别跟着我了！”

少年说罢，可少女却丝毫没有懈怠的神色，即便脚底板已经磨出了大大小小的血泡，仍然穷追不舍在了少年的身后，衣襟上还粘着几片零碎的红叶。

“田佑，你这个臭小子，要是让司徒南天知道你带着他的宝贝女儿去箐天宗，他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

高固的瞳孔之中映射出了少年和少女的虚影，苦笑了一番之后，不由地打趣地说道。

虽然他的嗓音沧桑低靡，却依旧似一股清流一般钻入了少年的耳朵里，少年的身影如同扑食的鹰隼掀起了红林里的腐叶和落花，他嘴角微翘，眸带寒光，坏坏地说道：

“那太不巧了，司徒老狗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淳城听完，眉头紧蹙，可是她刚刚起身就被高固给打住了，高固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继续对弈品茗，淳城叹了一口长气，抹了抹膝盖上的积灰，一屁股做了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个田佑，真是让人不放心，虽然当上了散烟校尉，却一点校尉的样子都没有，白煞了这么好的官衔了，不过这箐天宗也不是好惹的，五师伯，你难道就不担心吗？”

淳城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自己看着成长的孩子，谁不心疼呢?

“我不是不让你直呼我姓名嘛，以后不许再喊我五师伯，我教你的难道又忘了?”

高固佯装嗔怒地看着表情略微停滞的淳城，押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

“不敢不敢，可是，田佑他……岂不是自寻死路！”

淳城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袖口上的绣花，忧心忡忡地说道。

高固抬起左膝，对着淳城微微一笑，右手落子如风，一道清气宛若神女香肩上的绮罗徐徐升入了苍穹之上，之后便不停地点了点有些急促的淳城说道：

“哈哈哈，淳城，你又输了啊！”

虽说这大枯国子民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可是却也被称之为大梦初醒的雄狮，而这里的修行者也多以阅读《连山》与《归藏》来悟道。

俗话说得好，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可是这悟道却不然，自然也非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那么容易。

不过大枯国所忌惮的绝不只边境强国颂国，凭借着师夷长技以制夷，大枯国将内外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整治了一番。

几经波折，这才有了北岸剑阁，可是这北岸剑阁里面的十三位高手却无一是大枯国之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隋然也是各个邦国之中佼佼者。

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北岸剑阁的二剑客司徒南天，他不仅仅是大河军的统领也是大枯国翰林院的天师。

司徒顶顶是司徒南天唯一的一个宝贝女儿，平日里面也是疼爱有加，却被自己九师弟醉梦剑交出来的徒弟田佑各种欺凌。

这欺凌一词或许想来有些不当，可是司徒顶顶却心甘情愿地与田佑在一起，田佑自幼便聪明伶俐，天赋更是在同辈之中独占鳌头。

在一次策反北荒边军的途中，因为军中出了奸细，一场大火导致全军覆没，大枯边疆马革裹尸，流血漂橹，而剩下来的却只有司徒顶顶和田佑。

没有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只知道当面色蜡黄的司徒顶顶拖着满身血，背上插满了弓箭回去的时候，他们才认识到这个少年的命是有多硬。

尤其是那只碎裂瞳孔，里面似乎躺着一头凶猛的饕餮，可是却没有一丝贪婪的目光，里面只有光，很明亮，明亮到世人仿佛忘记了黑暗。

“田佑我们到了！”

“到家了！”

那个时候，北岸剑阁的十三位剑客都站在了城门上，黄沙弥漫，犹如潜龙伏地，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众人看着他们，他们望着城门上烫金的大字“大枯”，不由地大笑了起来，田佑的笑声回荡在了整个城门口。

全然不知道背上的弓箭将伤口撕裂，粘稠的血液顺着木头留在了草地上，荒秽顿时如获至宝，欣喜的抬起了头。

哒哒哒！

马蹄声浩浩汤汤，明明战败，却像是一场接风洗尘，亦或是凯旋归来的阵势。

这正是百年来难得一次，哦不，是千年一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