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鸣 第十五章

凤枕鸢的眼前再一次陷入了入墨一般的漆黑。

熔浆流淌着的声音伴着奇怪的摩擦声在耳边响起，但她却什么也看不见，摸不到。

强劲的大风忽的卷起了浓雾，周围的人群在燕无归和祝鸣的眼前一点点清晰了起来。

祝鸣心下一惊，却蓦的意识到周围的人并没有一个发现他这本不该出现的人。

该不会……

祝鸣猛的扭过头看向了燕无归。

少年宝石一般乌黑的眸子覆盖上了朦胧的浅灰色，圆形的瞳孔已然幻化为了一条竖线。

怎么可能？

祝鸣不自觉的像后退了一步，却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祝鸣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酸涩感从心尖升起。

铜锈味儿从舌尖溢了出来，混着泥土味儿的空气扑在脸上，被惊慌充斥的头脑终于清醒了起来。

他是这浮空大陆之中最顶尖的强者不错。大部分时间他都云淡风轻运筹帷幄也不错。那些爱慕着他的女子说他邪魅如斯更不错。

可他到底是人，是个凡人。

逃不过七情六欲，逃不过面对死亡时的那一份惊惧。

对，面对死亡。

他面前站着的那个少年给人的压迫感忽的又提升了，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即便燕无归脸上挂的笑容还是那样阳光漂亮，但祝鸣却知道，燕无归是要动真格的了。

而燕无归一旦动起了真格，是以他祝鸣之力，万万不可能对抗的。

祝鸣忽然意识到，原来藏在这杀戮场上真正的毒蛇并不是那条青花巨蟒，而是眼前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浑身散发着干净的少年气的人儿。

任何真正有剧毒的东西，都是看上去光华漂亮的。

漂亮的让人忘记了他的恐怖之处。

祝鸣早该预料到的——一开始的时候燕无归的眼神就不对。

他的眼睛已经变过一次了。

可祝鸣却自欺欺人的权当做眼花，自信满满的以为可以杀了他然后踏着他的尸体去杀他的仇人。

正常人的眼睛能变色吗？

正常人的瞳孔会是一条竖线吗？

这断然是不可能的。

但更不可能的事情已经发生在了祝鸣的眼前。

燕无归似乎可以操纵即便是半神境强者都无法触碰的空间之力，不仅让外头的人看不见他们两，更是隔绝了一切走出这片被燕无归开辟的空间的机会。

祝鸣必须硬着头皮上了。

继续攻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站着不动，只能是等死。

“火之屏障！”

已经面临着精神力枯竭的祝鸣咬了咬牙，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了一小瓶火红色的液体，仰头灌了下去。

火焰屏再一次立在了祝鸣面前，三只火焰巨狮依次出现在了火焰屏之前，眈眈的望向燕无归。

少年的声音完全变了一个调，沙哑难听。

带着一丝疯狂的撕裂之意，嗤嗤的笑着：“火元素原生精华才帮你同时拟化三只魔法生物吗？虽然还不错。但，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吗？”

祝鸣没有说话。

三只火焰巨狮却同时向少年跃去。

少年的唇角忽的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藏满了狡猾。

风沙迷的祝鸣几乎睁不开眼，待他再一次可以看清面前的景色的时候，大脑自我的选择了直接宕机。

亚麻色的斗篷遮住了少年的身躯，飞扬的尘土散开，巨大的蛇尾从斗篷之下裸露了出来。

灰褐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致命的光泽。

火焰巨狮却依旧不知危险的向他冲去。

亚麻色的帽檐下，一张白皙精致的脸仰了起来。

还是那一张明媚漂亮的脸——可那一双灰色的竖瞳眸子和那抹带着疯狂之意的笑容，都无一不在诉说表露着那一份最原始的兽性。

——我要杀了你——

被元素幻化的刀刃划伤的脸庞上虽鲜血淋漓，但因为伤口都不深，仍然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一张脸上透露出的杀意。

红色的血丝布满了眼球白色的部分，消瘦的只剩下骨头的手从亚麻色的大袖中钻了出来，带着一种令神族都感到恐惧的压迫感从燕无归的身上冒了出来。

祝鸣的脊梁一点点弯了下去，最后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了地上。

恐怖的力量在燕无归的掌心汇聚。

那一张少年的面庞忽然变得狰狞无比，像是骷髅一般的手带着那股令人惊惧的力量从高处压了下来。

“你不配与我为敌——”

磅礴的力量涌动着咆哮着轰响了祝鸣。

大脑宕机的祝鸣却做不出任何举动来抵抗，也没有任何时间和机会去思考，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保持着一副瞠目结舌的姿态。

他不是人类……不是人类……

——是魔兽！

微风带着死亡的气息疯狂的钻进祝鸣的呼吸。

无边的恐惧弥漫在空白的脑海里。

那磅礴的力量却在触碰到他的前一刻消散了开来。

祝鸣迷茫的睁开双眸，却看到那一双相拥着的身影立于碧蓝的天空之下，宛若神祗。

刚从梦境之中苏醒的凤枕鸢便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地宫之中。

本着去看看燕无归是不是已经解决完了所有事情的念想迷迷糊糊的爬上了御花园，却正巧听见了燕无归的那一声“你不配与我为敌——”熟悉的震撼感猛地将她彻底从梦境中摇醒，更令她震惊的是空中燕无归庞大的本体形态。

她真的没有认错，没有感觉错。

燕无归就是万年前的星临宮五大护法无归。

空间掌控者，兽域无归，本体为半蛇形态，虽似蛇人族，却并非蛇人。

那股浩瀚的空间之力将她压得更是喘不过气来。

凤枕鸢心下暗道不好，却当即不顾压在脊梁上的疼痛冲上了天空一把抱住了腾空的少年。

“无归，不可！”

白藕一般的玉手紧紧的环住了亚麻色斗篷下少年略显瘦弱的身躯，少女小小的头靠在少年的肩膀上，浅绿色的眸子里已经闪出了点点泪光。

燕无归的蛇尾猛地向后一甩，灰色的眸子一点点恢复了纯净的乌黑。

巨大的蛇尾化作尘土消散在了空间，常人的双腿出现在了燕无归的身下。

凤枕鸢的手触到了剑士冰冷的铠甲。

幸好，她来的还不算是太迟。

凤枕鸢蓦的抬起了头，泪痕交错的小脸上写满了控诉：“燕无归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少年的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身体摇摇晃晃的，重量一下子全压在了凤枕鸢的身上。

即便紧紧的咬着唇，鲜血却还是从唇角渗了出来。

“燕无归，你会死的。”

“哈……”燕无归再也咬不住唇，鲜血从唇齿之间喷了出来。

少年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却仍带着疼痛的沙哑：“我知道。但我若不赢了他，他会杀了我的。如果我跑了，你的梦想，也就毁了。”

凤枕鸢心疼的环住燕无归，小心翼翼地擦去了燕无归唇边的鲜血：“我创建玄月宫，不是因为那是我的梦想，也不是因为我想要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而是……我想保护好你们啊……”

浓雾散去，燕无归的空间屏障也消失了，凤枕鸢、燕无归和祝鸣的身影瞬间暴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下。

云昭看到没有挂什么大彩的祝鸣暗暗叹了一口气，朝着下面议论纷纷的人群喊了声肃静，便差人将燕无归和凤枕鸢扶了下去。

再回过头时，祝鸣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云昭也说不上来自己有什么感觉。

大抵是，失望却庆幸吧。

失望他没有被抓到，好见他一面说上几句话，庆幸的是，他逃走了。

他到底还是再一次见到了他。

这便已经足够了。

此时此刻，表面上没有负多大伤的祝鸣正倒在一处废弃的宫殿的角落里喘息着。

墙在骄阳似火的六月里却依旧冰冷冰冷的。

“呼——”祝鸣长舒了一口气，毫无防备的沉沉睡去。

他的精神力已经透支了，他如果不好好休息的话，连着皇宫，他都走不出去，谈何回到风云府？

这里，已经是整个皇宫里唯一的净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