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晋皇宫。
老太监急匆匆从白闪闪一片层林之中离开,小碎步踩在了雪堆上头,发出了不太动听的嘈杂声。
他登上了皇宫外的一辆马车,一路到了武昌君的府邸,门口两名小厮不敢拦截他,知道这是宫里面的贵人,于是诚惶诚恐地将他放入了府邸之中。
花园之中,舞姬们翩跹的身影在被打扫出来的空地上不停交错,欢快的曲子隔着极远便能够听见。
但此时此刻,看戏的武昌君脸上却没有任何高兴的神色,反而十分阴翳,精神也不集中,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虑之中。
事关生死,他的确在思考,在判断。
想活命,就得把头留着。
所以究竟是砍左手,还是砍右手……这是一个值得被好好思量的问题。
太监至于府邸内,找到了卧在软榻上的武昌君,气喘吁吁道:
“哎哟!王爷哩!”
“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风花雪月?”
“再不去宫里跟万岁解释,只怕禁军一时三刻就要来了!”
武昌君丝毫不觉得慌乱,他淡淡道:
“若本王说那字条不是本王写的,五石粉也和本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曹公公信吗?”
曹壬回道:
“那纸上若真是白纸黑字也便算了……可上头盖了王爷您手里头的章玺,这玺还是当年先王亲自赐给您的,说那东西和您没关系,实在难以服众。”
武昌君虎目一瞪。
“那不就得了。”
“你都不信,陛下能信?”
曹壬苦笑道:“总该去见见陛下,若是有误会也当面说清楚,王爷您和陛下好歹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人,陛下不会如此绝情的。”
武昌君嗤笑。
“不如说他年纪大了,心软了。”
“他是怎么坐上那个位置的,你我心知肚明。”
他缓缓起身。
“罢了,既然他非要一个解释,那本王就给他一个解释。”
“劳烦曹公带路。”
他已经起身,目光深处流露着决绝的杀意。
一定有人要死。
天海家和左司马南亭晚。
一个是王族血脉分支,手中握着诸多复杂的关系网,当初万虫门的五石粉从关外能够运输进来,便是天海家的人在暗中帮助。
而南亭晚手中的权力和关系虽然不如天海家,可手中却握着兵权,虽然不如龙不飞,可却是他们能够掌握的为数不多的兵权。
兵权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底气。
真要发生不可避免的冲突,钱和兵才是真正的硬道理。
恍恍惚惚之中,武昌君已经站在了老皇帝的面前,就在那间不大的小园林里头。
皇帝在这里喂鸟。
关于他养鸟的事情,在南晋的王朝已经不稀奇了,似乎年纪大的人都喜欢养些小动物。
兴许对于老皇帝而言,鸟比他手下的那些人忠诚多了。
“武昌,你跟寡人多少年了?”
老皇帝捻碎了手中的饲料,将它们洒在了面前一些精致的小盒子里偷,远方暖棚子里面的那些小鸟登时便飞了过来,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偶尔也用温暖柔软的羽毛蹭蹭老皇帝的手背以示亲昵。
身边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开,老皇帝身后的武昌君回道:
“回陛下的话,臣追随陛下四十一年了。”
老皇帝转过了身子,有些臃肿身体,却带给了人剧烈的压迫感。
“所以你应该很清楚明白寡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那封信……你作何解释?”
武昌君沉默了许久,开口道:
“信,是真的。”
“臣的确和西周的宣王有一些私人交情,偶尔会因为江湖上面的利益而互有往来。”
“不过五石粉的事情……臣的确不知,事实上,那封信是许多年前臣写给宣王的,但宣王一直没有回应臣,此番看来,该是有人刻意截下了那封信,并且留做今日,往臣的身上泼脏水。”
老皇帝微微皱眉。
“龙不飞?”
武昌君躬身道:
“很可能就是他,陛下仔细想想……数日前,龙不飞在万虫门发现了那么多的五石粉,最后究竟是不是真的全部上交给了朝廷销毁,谁又真的清楚明白呢?”
“他才找到了五石粉不久,这么快臣的字条和不明来路的五石粉就被放在了一起,陛下不觉得……这两样事情发生在短短数日之间,太过巧合了么?”
他说完之后,微微抬起眼皮,偷偷看了一眼老皇帝。
对方表情很平静,丝毫看不出任何的变化。
越是如此,他便越是觉得内心慌张。
“正巧,我将龙不飞也传唤过来了,你跟他说。”
老皇帝话音刚落下,一名穿着黑色凛冽盔甲的男人便出现在了园中,身上的肃杀之气比冬日的寒锋更加凛冽,他静静走到了老皇帝身后,对着老皇帝单膝跪下,一言不发。
“老龙,武昌说你劫了他很多年前与宣王的私信,而后诬陷他,你怎么看?”
寒风愈加冷,武昌君的鬓间已经流下了冷汗。
他的确没有想到老皇帝竟然做的这般绝,直接让他和龙不飞对质。
那些尸体皮燕子里面藏着的五石粉的确和他没有关系,原本武昌君大可不必这样紧张。
可他确实帮助太子贩卖过五石粉,倘若老皇帝真的要死命往下追查,王城恐怕会死很多人!
他手上握着五万鱼龙卫,龙不飞手里也有王城十万禁军,倘若老皇帝真的一声令下,谁能够挡得住?
莫说是杀人放火,便是直接让人动土把武昌君的府邸变成坟地,也不过只是一夜的事。
他很难不紧张。
原本他想将罪名牵引到龙不飞的身上,老皇帝老了,他觉得兴许对方已经不如年轻的时候那般精明。
可是他错的很离谱。
龙不飞将信纸包裹的特殊的那封信拿了出来,因为包装的好,所以并没有任何秽物,纸张崭新,丝毫没有任何年岁的痕迹遗留在上面。
那张纸出现的时候,武昌君人都傻了。
是的,南晋所采用大都是黄竹做出来的纸,这些纸很不容易腐坏,在雨水里浸泡过后仍然可以肆意使用,弯折几次也不会留下明显断裂痕迹。
但黄竹制造的纸,有一个特点。
——随着时间流逝,纸会被空气之中的氧气氧化,所以会变黄。
龙不飞手中这一张纸,分明只是微黄色,也没有任何被漂白的痕迹,所以根本就不是武昌君嘴里面“许多年前”的纸。
更有意思的是,上面的印痕和他手中章玺的痕迹几乎如出一辙!
这……怎么可能?!
到了这里,武昌君才真正确定,的确是有人在针对他。
——这封信是被伪造的。
他最近数个月内,根本没有写过这样的信给宣王。
“字迹可以被临摹,章玺你也能说是对方伪造……但这五石粉的事情,总得有个一二说法。”
老皇帝语气越来越冷漠。
耐心也在一点点被消磨。
武昌君那一身暴虐的气质一点儿不敢表现出来,他沉默了稍许之后回道:
“陛下给臣几日时间,臣一定揪出在王城贩卖五石粉的人,将他抓到陛下面前,让其伏法。”
老皇帝回头瞟了一眼武昌君,指尖的鸟食缓缓落在地面,与雪混作一滩。
有鸟飞到雪地里去抢食,啄了一嘴的雪。
他挥了挥手。
武昌君如蒙大赦,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宫。
他走后,老皇帝才开口问道:
“老龙,你觉得这批五石粉会不会是武昌君做的?”
龙不飞起身,淡淡回道:
“不清楚,不敢说,不能说。”
老皇帝闻言微微一怔,随后笑道:
“真有意思,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龙不飞躬身将地面上一只冻僵的鸟捡起来,放进了胸口,用体温缓缓将它们捂热乎,又指着地面上几只因为食用了过多冰雪而死去的鸟说道:
“陛下养着它们,它们从来不缺吃食,可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一些鸟为了吃到更多的东西,铤而走险,甚至付出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夏龙望着地面上那几具鸟的尸体,沉默不语。
龙不飞继续说道:
“总不能因为这几只鸟的蠢笨,就将鸟园里面所有的鸟全杀了。”
他将怀里捂热乎的鸟放飞,对方似乎知道了恐惧,不敢再去雪地里面寻找那一点点的吃食,头也不回地朝着温暖的鸟群里面飞过去。
夏龙望着那鸟,感慨道:
“朕知道你的意思。”
“可朕的时间不多了。”
“衔枝……是否真的比鸿更适合做皇帝?”
龙不飞面色闪烁过一丝不自然,而后回道:
“臣当年在陛下面前发过毒誓,只忠于陛下,不参与权斗。”
老皇帝闻言感慨不已,目光锁定远处天际漂浮的白云许久,才从失神中回神。
“下去吧,必要的时候……可以帮帮衔枝。”
龙不飞身子轻轻一震,却是一言不发,颔首从鸟园离去。
当老皇帝这句话开口之后,他便大致已经猜到了老皇帝的想法。
跟在了老皇帝身边这么多年,龙不飞自然非常明了老皇帝心底在想什么。
——他不喜欢夏鸿,但又不确定夏衔枝是否真的有能力能够胜任南晋皇帝一职。
想要坐稳皇帝的位置,仅仅凭借治理天下的本领是完全不够的。
夏衔枝还得有相当的帝王心术才可。
这样的纠结让老皇帝的确不清楚自己应该选择谁做太子,于是索性放任自己的两个儿子争权斗狠。
物竞天择,胜者为王。
或许……这是最好的抉择方式。
ps:今天补之前的,万更,晚上没课,开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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