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国传 第二十六章 菊花伤时

重阳宫外，喊杀声、兵器声交错，大殿内部，却是金国丈与林欢儿四目相视，两者眼中有着说不清的多年恩怨。

“欢儿，我……”

“住口！不许你这么叫我！”

说着，袖中飞出一根长鞭子，直接朝对方面门劈了过去。

“大胆！”

四名贴身护卫将金国丈护在身后，四种诡异武器同时接招，兵器碰撞之下产生洪雷般的巨响。

“天保四将！”说着，她嘴角露出嘲讽之意，“你一直没变——永远这么自私自利！把这么厉害的护卫留给自己，看来现在对儿子女儿还有那个毒妇已经不甚在意了！”

天保四将，是历代皇帝贴身护卫，这一代全权经由金国丈一手培养，对其绝对忠诚。

此四人必须是四胞胎，且颇具武术慧根，每十五年便需秘密遴选。因为是同胎所生，所以自有心神感应，布阵、退敌默契非常，再修炼特殊功法，威力远远大于普通四人合击。

“欢儿你听我说，我是有苦衷的！”

“事到如今还需解释什么？阿爹死了、二伯、三伯、李大叔、小跛子……他们都死了！都死了！！！你和他们解释去吧！”

林欢儿怒气更胜，手中长鞭左右开花，与四人斗作一团；天保四将也凌厉非常，20招内竟然不相上下。

“我知道你恨我！但若能听我一言……我只想你理解我！”

“不必对我解释！”林欢儿缠斗瞬息回望，目光中似有千般爱恨，在她眼中，有那么一瞬，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瘦弱的青年——在那个结下孽缘的午后山谷里，浑身是伤却倔强异常的书生！

“因为我，也早随着那场大火死了！”

她身形极快，与四人依次对掌，随后各退十余步。

“今日站在你面前的，是红袖添香门主——月三娘！”

“主公，还请退后，此人功夫极高，我们会为您争取时间！”

“退？往哪里退？皇宫四重门禁都有我的人，即使其余三重会被击破，但眼下的第四重……”

月三娘假装做出一番倾听的姿势，右手附在耳后。

“听这声响，重阳宫周围都是你的贴身禁卫同胭脂鬼们厮杀，你又能往哪里逃呢？”

“欢儿，你真不念旧情？！”

“旧情？！从你娶了姐姐那一刻起，我们便不再有情！从你诛杀我族那一刻起，我们便结下永世仇怨！从你放纵坏人毒害姐姐那一刻起，你就不配为人！”

“妖妇，口出狂言！”

四人同时出手，将月三娘围在中央，四种奇异兵器齐齐亮相。

其中一柄好似金色镰刀，长约两米、宽厚非常，外表机关沟壑层层；另一柄银色锁链，长约三米，一端连接锐利枪头，另一端连接精致香炉，其内散发出乳白色烟雾；第三把武器为翠玉双刀，刀身极为雕琢，如同珍贵异常的工艺品；最后一把武器是乌黑色的弓，凶气内敛，黯淡无光，血腥气息却极为浓郁。

这四把兵器，乃天保四将代代相传的奇物，分别对照“金银玉钢”四种铸兵稀有材料，一旦联合使用，更是妙用无穷。

“原来是机巧流的高手！可惜，你们的主子不值得你们这么卖命！”

说着，月三娘将头上白花取下，轻轻一转，瞬间化作漫天花瓣雨。

花雨中的月三娘仿佛回到18岁的年纪，金国丈看得眼神发呆，那一刻，时光好似倒流。

“你可还认得这支花？那年你与姐姐成亲，我送的便是此花，只因你曾将我比作它……”

……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瘦弱男子轻轻将一枚淡粉色菊花插在少女头上，口中悄悄吟诵。

“金大哥，你又拿我取笑！”

少女虽然羞涩，但眉眼满是欣喜。

“你可理解诗意？”

“哼！金大哥又瞧不起人不是？！我虽自小生在山寨，但脑袋可不笨！”说着用手指指向太阳穴，又哈哈大笑！

她的笑容，好似正午的阳光，那么明媚，几乎能照到对方的心底。

“你果真明白？！”

“哈哈哈，大不了他日我回赠你一首，到时你不就明白了吗？”

女孩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抓起身边一只蒲公英，用力一吹，随后跳起脚尖追逐起来。

……

“金大哥，爹爹说你要向姐姐提亲，是真的吗？”

“欢儿，你听我说，我是有苦衷的！”

“我不听！我不听！你为什么这么做？那你之前对我的好，又算什么？！”

“你姐姐身体弱……是伯父问我可愿意娶她……”

“你可以告诉他，你想娶的是我啊！为什么不说啊！”

突然，少女睁大眼睛，踉跄地向后倒退。

“除非……难道你也喜欢姐姐？你无耻！”

说着，她上前抬手一个巴掌。

男子没有躲避，眼中含泪，痴痴地望着她。

“伯父说……梁山寨虽都是草莽、早先也是靠打家劫舍起家，但林氏还有基本伦常，姐姐不曾嫁人，妹妹绝对不能出阁；况且他膝下无儿，也想趁着自己在寨中尚有权势，找个知心之人照顾大女儿，不至日后无处扎根、四处飘零！伯父的性格……你，应该比我清楚，他从来都只接受自己的想法，我若是说不，恐怕……恐怕现在已经见不到你了！”

“我去和父亲说！我这一生从来未曾跟姐姐争，只是这次……只有这次，我不能……”

“不要！”

男子一把从后背抱住少女，将其搂在怀里，前者开始虽然挣扎，最后也哭嚎地靠在那里。

“我本是个落魄书生，因被仇家追杀，跌落山谷，多亏你救治，才在这水泊梁山捡回条性命！你对我的好，我终生不忘；我对你的好，发自本心！我无以为报，原本指望用这颗真心照顾你一辈子，可惜天不予情……你们姐妹二人若是因我反目，我就是天下最大的恶人了，非但未报救命之恩，反而了断亲情！即便林伯父不杀我，我也没有脸再存活世上！”

清冷的月光下，只有孤独的两人，彼此拥抱，泪眼婆娑。

……

“相公，你在看什么啊？”

“是小妹送你我的新婚礼物！”

新婚当夜，水泊梁山好不热闹，从早上喧闹到晚上，只是寨主二女儿林欢儿，似乎有意躲避姐姐，众人只当她二人姐妹情深、不忍见姐姐出阁，林寨主更是宽慰一番。

新娘此刻走来，看着匣子中的一只菊花，还有一首诗，眼泪也留了下来。

“妹妹从小活泼聪慧，只和你学了半年字，居然也会写诗了！可恨我身体不好，至今也不曾识得一言半字！”

说着又暗自伤心，新郎却未宽慰，只是愣愣地看着匣中两物。

“她写得是什么啊？！”

“欧，有些词不达意，不知从哪里抄来的句子！”新郎起身，一边搀扶妻子，一边在她耳边轻声调笑。

新娘听此也有些逗趣般浅浅笑了。

“她的本意，是祝我们百年好合！”

说着，两人缓步走向床帐。

红烛的蜡油恰好滴在花上，好似眼泪，另一边，题诗的纸张散落片片花瓣。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几时禁重露，实是怯残阳。愿泛金鹦鹉，升君白玉堂”

纸上诗文，冷冷目睹今夜洞房花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