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 第三章

照片中，一高一矮两个小女孩牵着手，站在一家饭馆门外。刘队为凌山解释道：“在A市发现的，死者的两个女儿。”

“嫌疑人呢？”凌山问道。

“据群众说已经流浪两个多月了。”符合阿婆提供的时间点。

“刘队，不好了！”小谢急冲冲闯进来：“接到报、报案，曼厘村有人烧山！”

“联系火警！”

烧山？凌山的眼皮直跳。路过审讯室时，兰芜趴在桌上似乎睡着了。他一头钻进轰鸣的警车，一种不好的预感悬在心头，揪着胃也有点泛酸。

警车刚进村子，就看到一团黑烟盘旋在山顶。消防队已经赶到，刺耳的火警铃声穿透整个村庄。

陆鸣抓住凌山的胳膊：“山哥，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啊，那里是不是兰芜家？”

“呸，乌鸦嘴！”

火势不算大，很快被控制住。凌山环顾四周没看见阿婆的身影，便带着陆鸣冲进还有零星火焰的卧室，刘队叫住他：“小心点！”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脏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狂跳。凌山踩着焦木走进屋里，眼前这幕让他瞬间崩溃。

一具烧焦的尸体佝偻着，趴在地上。腿上压着已经烧黑的水缸，僵直的手证明她在临死前多么拼命的努力过。

那张黢黑烧焦的脸，让陆鸣立刻叫出声：“阿婆、是阿婆、是阿婆......”这烟呛得凌山直流泪，他握紧拳头，却不知道该向谁发泄：“畜生！畜生！谁做的？谁做的？”

听到动静的刘队率先进来查看，不由骂出他平生第一句脏话：“艹他妈的，畜生！”

究竟是怎样的仇恨，才能用这样卑劣残忍的方法杀死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老人。水缸压住的不只有生的希望，还有恶的人性。

凌山把咖啡递到兰芜手边，罕见地终于见他拿起小抿一口。凌山轻嘲一句：“坚持不住了？”

兰芜又恢复了那个漠视一切的神情。

“行，你不说话，我说。”凌山端过剩下的咖啡，一口喝干。

“那天在你家，我看你半夜鬼鬼祟祟去后山就跟了上去。你站在林子里，吹奏短笛，很多虫兽都被吸引过去。你改变曲调，它们就一个个摞起来，如婴孩一样长出手脚。那个场景太诡异，现在想起来我都一身鸡皮。”

听到“短笛”兰芜的眼神明显有一丝波动。

“你知道那具尸体的死状吗？”凌山问道。

兰芜怎会不知，他是第一个见到尸体的人。

“那尸体全身都爬满蛆虫，尤其头部，只剩下骨头。法医鉴定是中毒而死。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怀疑，是我做的？”这句话没有疑问的语气，反倒像在称述事实。

“合理猜测，你的能力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吧？”凌山打量着兰芜的下颚和露在外面的脖颈，比女孩的皮肤还细嫩紧致。

凌山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尸体发现那天，在离案发现场不足1公里的山坡上，你站在哪儿看着离开的警车，你在想什么？”

凌山盯着清冷缄默的兰芜，好像在对一个不会说话的洋娃娃自言自语：“为什么不说话，你若是无辜，早点解释清楚不就能回、回家了吗？”

兰芜不是不想解释，就像凌山说的，自己的话并再真，也不足以对抗猜疑。

但是凌山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如果兰芜能早点解释清楚就不会招致那么多猜疑和仇恨，那么阿婆可能也就不会死。凌山点了一支烟，他在思考如何把这个消息告诉少年。

“你阿婆死了。”想来想去，还是以这种最直接粗暴的方式将伤痛递给少年。凌山不会说话，更不会安慰人，此刻他能做的，就是静静地听他哭、任他疯。

但是这一切都没发生，兰芜的瞳孔有瞬间的涣散，但是很快恢复正常。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兰芜才用略微沙哑的声音问道：“尸骨在吗？”

“在，殡仪馆里停着。你可以见她。”凌山的语气柔和许多。

“嗯。”

兰芜的反应实在令人诧异，面对至亲的离世，极大概率是被害离世，却如此淡漠和冷静。

凌山很愤怒，不止因为兰芜的态度，更因为这里的人对生命的轻视：“没什么要说的吗？”

“你不问她是怎么死的？”

“是不是谋杀，谁做的？”

“你不问为什么警察没能救她？”

他不问，是因为他知道答案。

“你为什么不问？嗯？为什么？为什么不说话？说话！”凌山这一吼，让监控室里的陆鸣都抖了一下。但是兰芜却依旧巍然不动。

“因为我见过的死人太多了。”兰芜淡淡地开口。

“什么？”

“我养的虫吃腐肉，哪里有尸体，它们就去哪里。”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辩解：“一个星期前，我发现它们喜欢往外面跑，跟去查看，就是你们发现的那个地方。但我没有下毒，也没有杀人。”

这个地方，每年都有几个“失踪人口”，山林河海这么大，谁能找到的？这些腐尸最后都沦为虫蚁的盘中餐。

“信不信由你。”

“我相信。”兰芜诧异地看着凌山，他是第一个如此坚定和诚恳地说出这句话的人。

24小时已过，兰芜站在派出所的门口，夜晚的蝉鸣十分聒噪。

他该去哪儿呢？这个的问题十年前母亲也问过。那个时候有答案。阿婆牵起了母子俩的手。但现在，没有阿婆，没有篱笆，没有院子，都没了。父亲离世，母亲失踪。他从兰家的小少爷沦落成连学都上不起的穷小子。所有爱他的人都消失在生命里，那现在他该因什么而活？

“不嫌弃的话，来我家吧。”凌山已经脱掉警服，换上一身简单的黑色运动服。面对兰芜直视的目光，他不好意思地挑起一边眉毛，东瞧瞧西看看。利落的短发，俊朗的五官，活脱脱一个邻家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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