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那若亚 （开头）

我推门而入。

以往那个勤快、端庄、美丽、含羞的理发师（有时为学生理发而得此名），貌似好几天都没有收拾宿舍。扫把、拖布、火钳、火钩子、簸箕、废纸、鞋袜乱扔一地，枕头和被褥胡乱堆在床上。绣着花朵图案的酒红色胸罩挂在床头微微飘摇。没有拉开窗帘，屋里显得灰暗无光，一种发霉的臭味无情地侵蚀着香水清淡的檀香味儿。

她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突然，好像嘲笑似地冷笑起来。那突如其来的冷笑声，恰如严冬的冰泉刺进我的全身，顿时如雪花一样冻结起来，让我不寒而栗。

“你还好吗？”我问她。

“还好，”她用沙哑的声音回答后，冷冰冰地看了我一会儿又笑起来。这一次她的笑声更大，连房梁似乎也随着她的笑声颤动。她那细长的指甲像刚扎进我的心脏后抽出来似的泛着血红的光，使我愈发不安。

“过来吃饭吧！”我无奈地露出一丝笑容。

她来回摆动了一下那乱蓬蓬的黄色长发，“吃饭吧！”她高声重复着我的话，“对，我应该吃饭，饭？什么饭？”

“家乡的馍馍，还有奶茶…”

“肉饼、面条、汗包子、盖饭、烤鸭、蛋糕、烧饼、手抓…维他命1…糖、铁、钾、钙、脂肪、钠……”还没有等我说完，无数个食物名称和营养成分让她说的像疯狂扫射的机关枪一样，扫射了一番后她又大笑起来，并且开始呕吐。几秒钟之内能说出如此之多的食物名称及其结构、成分，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惊恐、叹服、失望在我的心中爆发。

“过来吃饭！”我几乎控制不住恐惧的心情，再一次叫她吃饭。

她果真像很多天没有吃饭了，看到碗里的饭，眼里立刻沁出一眶泪水。苍白的双手和花瓣一样薄薄的嘴唇颤抖不已，她呛着噎着泼洒着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奶茶，然后贪婪地抓起馍馍狼吞虎咽起来。我再次给她倒茶，泡了馍馍。喝茶时汗珠顺着她的两腮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流淌。

不一会儿她又开始呕吐了。吐完低着头，嘴唇仍然颤抖不止。她惊愕地猛然抬起头，用警觉的目光盯着我，好像看到了鬼一样，眼睛睁得越来越大，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她的眼睛正如猎人的枪眼死盯着猎物，让我无处藏匿。我无奈地笑了笑。她又把头转向了右侧，“对，我在这块石头里！”指着枕边的一块灰白色的石头说，“那若亚是个无比神奇的世界！”她拿起那块石头，用她那细长柔软的手指抚摸了一下，然后很机械地停止了。这时，她的意识突然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似的，整个人僵硬地一动不动。片刻后好像又有了意识，她急忙把石头压在枕头底下，用双手按压在上面，以疑惑的眼神望着我。“我不要你的石头。”我摇摇头说。凝视了我一会儿，又连忙将石头压在褥子下面，用双手使劲儿按压枕头，她那纤长的手臂无法支撑身体而颤抖着。她的疑虑仍未消出，左顾右盼，眼神敏捷而迅速。而后竖起右手食指压住嘴唇，暗示我不要出声。她自己像一只马上逮住老鼠的猫一样，偷偷摸摸地将石头塞进最底层的褥子底下，然后如释重负欢快地笑了起来。

她的这个举动让我很惊讶，但又让我确定了我的疑虑。

理发师真的疯了！

“出去散散心吧，老呆在这个黑暗的屋子里不是个好事儿，”我说着走近她。

“一秒钟之内我能到达任何地方，就这样”她说着举起双手做了个飞跃的姿势往门口跑去。我迅速扶着她走出了房门，扶着她走到一棵大树下，让她坐在了长凳上。顺着湿润的微风，每一棵树的每一根枝丫在摇曳。用木料制作的村落房子的窗户在太阳下闪闪发光，不远处传来鸡鸣声、牛叫声。“多么美好的地方，多么晴朗的天空啊！”她举着双手闭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被太阳灼烤而变得光秃秃的地面如同棕褐色的海洋，因刚下过雨，雾气如轻纱漂浮在上面涟波荡漾。除了几棵大树外寸草不生的这个贫瘠的村庄，无法让我对其产生好感。烧烤猫狗，把蛇、蜥蜴等野生动物活活地装进瓶子里作为标本，在节假日相互炫耀得意的酒肉朋友在这里为数不少。我很后悔当初来到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当老师。唯独理发姑娘能解除我心中的苦闷。她那粉红的嘴唇，洁白的牙齿，高挑的鼻梁，水汪汪的眼睛，白皙嫩艳的肤色和婀娜多姿的体态无不让我心动。尤其是那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很是魅惑人心。可是现在，她疯了，这让我的心阵阵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