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白衬衫的少年 第二章 摩登大街

青春生命的消逝让这座中学蒙上了一层忧郁的影子。但这也不是这里发生的第一次学生跳楼事件了。五层的教学楼，一座临街的老式建筑，学生们都称它为“生命摇篮”。你从哪里来，可以到哪里去。答案有时候就发生在这座有着民国味道的红色建筑里。

生命摇篮的三楼，三年十四班的物理课已经接近了尾声。带着大眼镜，上课就喜欢抽烟讲故事的季老师四十分钟来从来没有从讲台上的椅子上起来过。这节物理课又习以为常的成了季老师讲故事大课堂，他的故事不是年轻时候他如何与地痞流氓打仗，就是何如被全校的女生猛烈的追求。

全班级没有睡着，或者看上去没有睡着的只剩于世聪和朱迪一前一后的呼应。于世聪自然是老师的忠实听众，他自己说季老师的故事他差不多都能背下来了。朱迪则看着窗外的马路发呆，目光似乎就落在那个天使和魔鬼都降临过的地方。朱迪心想：中午他必须得继续吃凉皮，而且必须吃够三天，滚他娘的处分。下了铃声响的前五秒钟，朱迪已经站起身来，他早已经在心里仔细盘算计，从最后一排到教室门口只需要五秒，今天他必须要第一个冲出校门。

街边的马路上“还我儿子性命”的黑色底白字横幅前面，还是那些推车卖凉皮、鸡蛋饼一类食物的商贩。愤怒哀嚎的家长慢慢不见了，只剩下那黑色退色的条幅和那白色的凉皮车。两块钱一份的陕西凉皮，它能有什么过错。

中考前的98天，周五。周末在这100天里也是没有的，或者说假期是没有的。朱迪回到了教室，摘下已经泛黄的口罩。大大的吃了一口凉皮和今天加的美食炸鸡排，又看看了那天使和魔鬼降落过的地点。突然，凉皮又变得似乎也没那么好吃，但他还是选择坚持吃完。

“朱迪，你他妈没脸是不，你就是准备跟学校对着干是不”胡主任气喘吁吁的也进了教室。

朱迪系上了凉皮口袋，把它当做一个可以炸毁一切的手雷，跟着就是一个标准的投手雷动作。胡主任虽然有点胖，还是躲过了这个手雷。“朱迪，我们学校怎么教出你这么个败类。”胡主任踢了脚手雷，转身出门。

朱迪拿起那把没有多少毛的扫帚，把自己的垃圾清理干净。教室里回来吃饭的同学也越来越多了。

“阿迪，你怎么不吃饭啊”，大飞拿着他奶奶送来的炒饭示意朱迪往里面坐坐。

“不饿！”

“那你跑那么快干嘛刚才，我还想跟你说咱俩一起吃呢。”

“不用，你都不一定够吃呢。”朱迪把扫把送回了原处。

“恩，明天让我奶奶多送点。咱俩吃！”大飞迫不及待地打开保温壶盖子。

“不吃了，我怕吃完像你这么肥。”

“你大爷，老子又没吃你家里粮食。”大飞假装愤怒了一下。

“你跟谁叫老子老子的呢？”朱迪瞪了大飞一眼。

“哥，我错了哥！”

大飞吃了一口炒饭，“好吃，真好吃！”。

“吴希，你不能吃凉皮。”朱迪看见提着凉皮进来的班花。

当然吴希也是他们三年级公认的校花。她长长的马尾辫、水汪汪的眼睛、略有一点成熟的小气质、不高不低的身形、那让人夜夜难忘的背影，是这群十四五岁荷尔蒙眼中最亮的明珠。

吴希还是班里的团支书，学习成绩也是中上水平。每节下课，团支书周围有着问问题的、申请入团的、就是尬聊的各种男生。有的送水、有的送零食、当然也有的想送奶奶做的蛋炒饭。无论什么，吴希都开心收下，用她的话说，不能薄了人家的情面。

“对，同桌你不能吃这个，咱俩换吧，我妈妈给我送的饭。”于世聪这个从来不在学校吃饭的人不知道跟什么风也开始中午在学校吃饭了。

“这不好吧。多不好意思。”吴希假装推迟道。

“没事，我身体好，从来没感冒过，你抓紧趁热吃吧。”于世聪又把自己的饭往同桌那边推了推。

“那谢谢了，凉皮给你，下午我请你喝饮料。”吴希笑得很甜。

“恩，百事可乐就行。”于世聪嗦了一口凉皮，“真辣啊！”

朱迪砰的摔了教室门，教室门惹谁了。

站在操场上朱迪看着初一初二的孩子们快乐地打着篮球。一个个子特别高的男生轻松拿下了一个篮板球，完美地传给了站在三分线外的小个子队友。小个子队友似乎还没有做好接球的准备，篮球狠狠地砸在了自己头顶。从前朱迪也是校篮球队的一员，他最快乐的时光就是跟队友一起赢下每一场比赛。但升初三就如同运动员到了退役年龄一般，想再碰到球是太难了。

十四岁的男孩子，拿着篮球，奔向着篮筐。都希望自己能像乔丹一样来次飞翔灌篮，不用多，一次就好，但这一次，一定要让他心中的女生看到，哪怕搭上断腿骨折的危险也再所不惜。

篮筐，总是那么高！个子长得总是那么慢。朱迪虽然也坐在最后一排，却比大飞矮一个头。

大飞是十四班里个子最高、最胖的仔。心中的火苗不会因为别人的火力旺盛就一点点熄灭。

火就是个斗士，你有火，我的火苗就要烧的更旺，它要放光、发热、它要炙到人心、它要灼烧自己。这样她才能感受到你火的温度。

“来，学霸，我替吴希请你喝可乐。”朱迪这次是慢慢地推开教室的们，慢慢地走到了第一排的座位前。

“干嘛用你请？”于世聪不理解地看着朱迪。

“因为….因为…因为我欠吴希钱呀，她说要请你，那我必须赶紧还账啊！”朱迪很满意自己这个借口。

“不用了。”于世聪似乎并不领情。

“来嘛，别客气，这三瓶都是给你的，这个是吴希的。”朱迪又从塑料口袋里掏出了西瓜味的醒目。

“谢谢。”吴希依旧甜甜的微笑。

于世聪瞪着朱迪，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上课铃响，鸣金收兵了一般，一切又回归安静了。

午睡，朱迪醒着，前排好多学习好的同学也在奋笔疾书的刷着宝贵的习题。朱迪拿起沉重的圆珠笔，从大飞桌子上撕下一条草纸。

“可以约你看电影吗，周末。”揉成团，不行，撕碎。

“我想请你看电影，可以吗？”不行，撕碎。

好像睡着的吴希突然回头朝着朱迪这边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又趴在桌子上好像又睡着了。

“好美，我一定要让她成为我的女朋友。”这是朱迪有生以来最发自肺腑的起誓。下午课都是自习。朱迪这一下午都在为一句台词而煞费苦心。

“来给你”大飞递给朱迪一张新纸条，

“我去，你这文笔可以啊！”朱迪不敢相信地看着大飞的字迹。

“那是，我那蛋炒饭可不是白吃的。”

“你知道我要给谁么？”朱迪也看了自己这个高大的同桌一眼。

“我睡觉都听见你心里面叫她的名字了。”大飞嘿嘿地乐着。

“滚，难怪猪八戒耳朵大。”朱迪扯着大飞肥大的耳朵说道。

“嘿嘿，到时候带我一个呗。”大飞恬不知耻地说道。

“行，你负责买票。”朱迪倒是显地很大方。

“卧槽，太亏了！那得让我坐美女边上。”大飞小声嘀咕了一句。

班长和各学科代表在黑板上留完了今天的作业。十分钟后百日誓师以来的第三天也要再见了。马老师突然开会回来。

“抬头看下黑板，作业都记好了吗?下面我宣布一件性质恶劣的事情，有同学给我送上了这个。”马老师手里举起了一件东西。

“咱的纸条。”大飞一眼就认出自己的作品了。“完犊子了。”

“哪个贱人又截胡打报告了。”朱迪眼珠子瞪地溜圆。

“谁写的我想你自己心里有数吧。怎么写作文的时候没看见你有这水平呢。一天天不学习，脑子里想什么呢都。”以往马老师生气的次数一个手都数的过来，但这次她的眉毛看起来都快竖起来了。“谁写的，字我认识！明天家长一早到我办公室。”

“我完了，阿迪。我奶奶知道了再也不能给我做蛋炒饭吃了。”

“看你个熊样，就知道吃，放学我去说。”朱迪若无其事一般。

“从明天开始，咱们班晚上放学后到外面继续上自习，也会有科任老师来补课。都跟家长说好，以后晚上十点放学。”马老师最后这道铁令如同降妖符一般镇住了全班五十六位同学。

“啊！又开始补课啦！”吴希差异地说道。

“太好了，吴希，咱们又可以继续讨论物理题了。”于世聪似乎是唯一一个对此感到高兴的。

马老师走之前，在黑白上写了几个大字，补课费800元，卷纸131元4角。

天还亮着，学就放了。背着书包，看着蓝天。今天他是班级里最后走的一个人，与班主任的谈话多少还是让刚刚雄起的誓言有了些褪色。他也知道这可能是中考前他最后一次天亮着放学回家了。朱迪心情也没有因为要补课变得糟糕。顺着校外走出不到500米，就是一排排灯红酒绿的小歌厅、舞厅。同学们都把这条街叫做摩登大街。每家店口都挂着金字牌匾，未成年禁止入内。可朱迪似乎看到了一家名叫千与千寻的舞厅里走进一个熟悉的背影。未成年人不是不准进入，她是…….朱迪心中有一万个为什么。

“一定不是她。肯定是7班的那个小骚货。”朱迪暗自说道。

回家的路好长，朱迪不想走了，他决定坐在门口等。

二十一点、二十二点、二十三……红绿相间的各种霓虹灯照的马路通亮。人却越来越少，零星的酒鬼坐着嗡嗡响的租出车离开了，分别前还与那位圆嘟嘟、胖乎乎的中年女老板依依不舍。几百米前那个黑白条幅在风中一会向前一会向后的跳着。他想等却不想见的人也始终没有出现，终于，他坚信自己是看错了。

回家，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