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鸣之凤凰泣血 第795章 昨日芙蓉今断草（八）

秋萍在门内哭求，语声断断续续，“少夫人，我……我求求您，别让清儿去！实在不行，让清菡……让清菡代替清儿……”

“说什么傻话，清菡于你，那是心头血、腹中肉，我怎忍夺之？何况，这个人情本就是我李家欠下的，自当由我李家人去还，慕清……慕清身为李家后人，责无旁贷！”我眼眶酸涩，不忍再看怀中慕清，狠下心肠，拔腿便往后院门口奔去。

天下父母心，慕清于我又何尝不是心头血、腹中肉，不长的回廊曲径此刻就像刀山剑崖，每朝前迈出一步，都恍如被万刃凌迟，剜肉撕心的疼痛，无以复加。期间，心思几经转折，数度后悔，但我还是强迫自己不停向前迈步，因为我心知，留慕清还是留璧君，这是我眼下无法逃避的抉择，而我终究只是个普通的母亲，并不比任何人伟大，舐犊之情，禽兽尚且有之，何况是人？我有此举动，全凭一时意气，我生怕……生怕只要稍稍停顿，便再无提步的勇气。

我虽已用尽十二万分的心力去抑制内心的挣扎苦痛不致流于表面，然母女连心，血浓于水，当王德从我怀中接过慕清的刹那，平素极少哭闹的慕清却蓦然挥舞小手，大哭起来。凄厉稚嫩的哭声生硬地贯入耳中，如怒涛裹挟着冰凌，纵然我将心的周围筑起一道铁壁，亦在瞬息之间被冲垮碾碎，我所有竭力维持的坚强终于崩溃，眼泪如决堤的河水，汩汩地滑落下来。

我胸中气息纷乱，一时不能语，双手却死死抓着慕清襁褓的一角，王德知我与侯承远的交情，以为是我顾念旧情抑或者心软，不忍将侯承远的孩子交出，才会如眼下形状。

他轻叹道：“老奴知道孩子无辜，但天威难测，国法无情，这孩子留不住，也不能留。于殿下而言，留着她就是个祸端，还是交给老奴吧，眼不见，心不烦。”语毕，猛地用力拽开我的手，抱着慕清由一众内侍、护卫簇拥着而去。

仿佛骨肉被剥离，巨大的痛楚瞬间奔涌，将我湮没。我如石柱般僵立，好一会儿，忽然疯了似的奔向大门。

“那是我的孩子，我的清儿……”我多么想喊出这一句话，可我却只能硬生生地将这句话截断在喉头，眼睁睁地看着王德的车驾远去，看着我的慕清渐渐从我的生命中消逝……

直到人影消失不见，我终于不必再忍耐，满心满肺的哀意瞬间被释放，铺天盖地压来，再难支撑，我手扶门框，一点一点地滑倒，颓然瘫坐在地上。

我痛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为何如此心狠，竟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女儿！我几乎是号啕大哭，死死攥着拳头，指甲狠狠掐入掌心，身体剧烈地颤抖。

不知哭了多久，我眼眶干涩，已无泪可流，感觉有人紧紧揽住了我。我抬头，却对上那双极其熟悉，此刻却又最怕看见的眼睛。

玉衡的眼中蓄满了深深的痛楚，如乌云遮蔽了所有光芒，我已很多年没看过他如此的眼神，那样浓重的哀伤，仿佛是失去了这世间他最珍重的宝物。我明白，他已然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