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处 二

林宗记事起便是玩世不恭的模样，在烟都城里吃喝玩乐出了名，若是要玩找他便是，这两百年来，唯一一次他有过认真的神色的便是在深夜四下无人之时，给父亲和姐姐写家书的时候，还有一百年前家姐回府的时候。林宗知道他不能获得太出彩唯有碌碌无为一生，陛下才有可能放过唐家。

今夜的林宗注定是难眠的。

他摊在空荡的床榻上仰望星空，今晚的星空布置的不合林宗的心意，他想去弹劾天界的星君。

“诶！”林宗叫了几声，“喂，小奇？”叫他不醒，便垂下手去推了推他。

小奇在塌下铺了被子，睡得死沉，被林宗推了几下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埋怨道：“烦不烦？睡觉呢——”

“你什么时候进的麒麟阁？”他问。

“忘记了，记事起就在了。”

“那令尊令堂也是在麒麟阁？”

“不是，我不知我的父母亲是谁。”

“这？没人告诉你们吗？”林宗有些惊讶。

“他们都和我一样，有什么好问的？哎呀，你问够没我要睡觉了......”

“和你一样？那阿玉也？”

“嗯......阁主是赵公子捡来的。”

“？捡——捡来的？那，还能当阁主？”

“捡来的怎么了？我们是选阁主又不是挑亲戚。嗯......我真的，要睡觉了，再吵我，一会咬你。”小奇扭了扭身子换了个最舒服的睡姿又蒙头大睡。

可榻上的林宗对禹珺珏的身世产生了好奇，‘赵公子将阿玉捡回麒麟阁，当了麒麟阁阁主，这是偶然，还是必然？赵公子只是与前阁主是忘年之交，后来才常驻麒麟阁的吗？’

想着想着，林宗便开始昏昏入睡了，第二日卯时便清醒了过来，洗漱还一切准备出门，赵府的婢子奉上的早膳也没心情吃，来到城外的十里长亭等待父亲和姐姐的到来。

终于，车轮滚滚伴随着飞扬地尘土迎来了一批军队，再远处他便看见了父亲和姐姐奔腾在最前方，此时，林宗的身后又多了一个人那便是青阳，林宗诧异回首，两人相望之中好似在交谈什么，双双点了点头。

唐家的大军落幕在他们跟前，林宗认不出父亲的模样，但是唐将军的风骨岂是这满目风尘所能遮挡的，大军的领袖，身穿黑色盔甲，满脸沧桑，面色严厉又不失慈祥之色的白发将军就是唐将军，而旁白就是林宗的姐姐，唐盟沁，英姿飒爽，通透的眼睛里透着杀伐决断。

“父，”林宗的唇齿哆嗦着，虽说在心中他也经常写到‘父亲’二字，可还是有些胆怯，“父亲！”

唐将军跳下马紧紧抱住林宗，“好孩子！好孩子！委屈你了！”一家人间眼眶湿润的，鼻子酸涩的。

“姐姐，”林宗叫了唐盟沁。

“你长大了。”盟沁摸摸他的头。

等回过头来，林宗才向他们介绍道身后的青阳：“你们不在的时候都是青阳陪着孩儿走过来的。”

“多谢青阳殿下，唐家感激不尽。”

“将军言重了，朋友之间无需言谢。”

虽说如此，唐家还是很忌惮青阳的身份，毕竟打压他们的不是别人，就是他的皇爷爷。在他面前也做到谨言慎行，不许林宗直呼殿下姓名。

唐家军浩浩荡荡地游走于烟都大街上直通宫殿之中，对他们来说这里很是陌生。熙熙攘攘的观望者占满了亭台楼阁。

珺珏还在府中睡得不省人事。姿诺已经进来敲了两次门了，没有她得指令不敢冒进，可是她真的忍不住了，自青阳出门至今已有两个时辰，便又在门外敲了敲门，“阁主，已经不早了，午膳都开始准备了，您该起来了。”还是没有反应，姿诺叹了一口气，十指轻轻抵在门面上，力集于指，推了进去。“阁——”

床上有两个人，一个是她的阁主，还有一个素未蒙面的男子。男子抬起眼眸瞪向她，好像再警告她离开。

“混蛋！”

姿诺的提掌攻去，眼看就要打到他了，怎料这个时候，珺珏也睁开眼，冷冷的说道：“退下。”

“阁主？！”姿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是个男人啊。

“我没事，你退下吧。”

崔长亦闭上眼睛，从面将禹珺珏抱的更紧，像是在挑衅姿诺。

“哼！”姿诺面色涨红，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愤怒，就跑了。

“唐将军回来，你不去看看？”

“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他轻啃珺珏的脖颈。

陛下给唐家办了一个晚宴为唐家接风洗尘，命令所有尚官都得来为唐家庆贺。宴上还有意为盟沁指婚，盟沁回答道：“多谢陛下，娘娘厚爱。盟沁久经沙场早已没了儿女情长，等盟沁在烟都城再久一些若真是有合心意的男子定请陛下和娘娘赐婚。”

这是一次敷衍的不能再敷衍的晚宴了，场上心不在焉的尚官多了去了，唐家回来了，那么下一个被踢出去的会是谁呢？文尚官们察言观色，武尚官们提心吊胆。大家唯一能肯定的是绝不会是‘安家’。边境不可不守，唐家打败妖族，在妖族眼中唐家就是劲敌，让妖族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会再次攻城，对于深得军心的唐家，陛下也绝不会放虎归山。

对着这样的晚宴，林宗真是提不起兴趣，幸好他有先见之明，在意欢楼定了厢房。晚宴结束时，时辰还不是很晚，他约了青阳，柔露还有禹珺珏去意欢楼共饮一杯。

“这意欢楼可是个风雅情趣之地，烟都城里最有名的琴师，做菜最好吃的厨子，说话最好听的小二都在意欢楼里，阿玉你一定会喜欢的！”林宗哈哈哈大笑这介绍意欢楼，“只是入不得那些自以为清高者的眼罢了。别看他们一个个自诩文人学士，其实最想来的还是他们。”

他们是从偏门进去的，还选了最隐蔽的一件厢房，珺珏站在珠帘背后，外面的景色尽收眼底，看得很是认真。

青阳不动声色地过来，站在她身旁：“看什么，这么出神？”平静如水，前些日子的争吵从来没有发生过。

“没什么？”

青阳也往下看，“藏书阁鉴察——季藜。礼部副尚官——焦绿，刑部尚官——颜霖。”他一一说道。“看得可还清楚？”

珺珏不想再接什么话，免得又激怒他，于是转身就走。

“对不起。”背后传来青阳的道歉。他以为珺珏没有听清，又嘀咕了一次：“对不起。”声音下了些。

“知道了。”珺珏回答道。

四人终于松下心来好好吃吃喝喝。

“幸好今日我聪明，定好了位置。若不是陛下离开的早，我们也没得离开。”林宗开始夸自己。

“皇爷爷年迈，喝多了酒，身体顶不住。”

“赵公子在身边陛下应该放心些吧。”柔露说道。

青阳歪头思索道：“可这两日，我并未在宫里见过赵公子，想必是没有进宫吧？”

珺珏听到这里，顿了顿，笑着回答道：“赵公子在赵府歇息，在宫里该是累着了。”他们略饮了几杯小酒暖和暖和身子，四下也是喧闹的很，相谈甚欢。珺珏隐隐觉得不对，先不说其他，今日出来就遭到了跟踪，就她刚从赵府出来就压根没看见赵骁策人在，两天都没在宫里也两日未归赵府，那他到底在哪里。到了亥时，大家才觉得时辰晚了，结了单准备送柔露和珺珏回府。

走在长街中，有些晕乎感，渐渐的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周遭烟雾肆起，迷了方向，遮挡了路。迷离间珺珏又听见微弱的脚步声，隐蔽在他们三个身后珺珏手持剜钥勾趁无人知之际甩了出去，转了一圈又回到珺珏手中，珺珏抹了剜钥，指尖的黏糊感散出了血腥气，是血。大家都揉了揉眼睛，提高警惕性，烟雾很快就驱散开来。可他们不再身处大街上，眼前杂草重生，乱石遍地，巨石悬浮之下是一片血红翻滚的烈岩，又惊涛骇浪之势，一眨眼功夫又升了迷雾。

“月尾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