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通镇 第五十八章

当张开诚在谈话的时候，林如嫣开车已经来到了校园，停在了办公楼前，三人出了小车。

张开诚拿着一沓子折叠得厚厚红纸走过来。

李娜望着张开诚笑着说：“想不到你还会这个？”

“这又不是什么高科技，不会学呗！”张开诚说着踏上了台阶。

林如嫣望着张开诚问：“在哪写呢？”

“去我办公室，那里有笔墨纸砚。”张开诚头也不回回答林如嫣。

林如嫣微微一笑：“你那一间办公室太小，不方便，去我家写吧，我家空大，说不定还可以帮下忙呢。”

张开诚点点头说：“也好，正需要有人帮忙呢。”又命令似的向李娜说：“去我房间把笔墨纸砚拿过来，别忘了，还有剪刀。”

李娜身手向张开诚要房间钥匙。

张开诚笑笑：“我房间里又没有什么金贵的东西，什么时候锁过门？”

李娜去办公楼取了笔墨纸砚，很快就回来了。

林如嫣问：“他们不是拿纸了吗？”

张开诚摇摇头：“象征性的，不够。他们只知道拿纸写字，多少纸写多少字他们也不知道。”

李娜开玩笑：“那你不是赔本了吗？”

张开诚缓一口气：“不就是几张纸吗？赔就赔呗。其实我们村里有三位会写的，其中一个去世了，一个半身不遂，还有一位是高中教师也会写，浪费费时间精力不说，还要赔笔墨纸砚，日子不可长算，左邻右舍的不好意思收费，后来就找种种借口不写了。”

来到林如嫣家，姑妈和林如嫣奶奶也过来帮忙。

一张红纸折叠起来，用剪刀剪开，剪成对联和横联。

张开诚把一张红纸折叠四折，用剪刀把红纸外便剪成一个弧形，再把边缘剪成齿轮状。在红纸内部把多余的减去。

不一会功夫，三家大盆的盆底花已经剪成，外沿是齿轮状圆形，中心是‘囍’，囍外是龙凤呈祥。又剪了三个小盆的盆底花，也是齿轮状的圆形，圆心也是‘囍’，囍外面是仙猴摘桃；三张箱底花，外沿仍然是齿轮状圆形，圆心仍然是‘囍’，囍外表则是十二属相。

众人打开红纸一看，都震惊了，各种事物剪的栩栩如生：龙腾凤舞，仙猴灵巧，尾巴挂在桃枝上，双手捧着一个仙桃，十二属相围绕在周围。

林如嫣奶奶擦了擦眼睛说：“开诚这孩子剪的太好了，我见过不少喜花，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呢！”

姑妈也仔细看了几遍，赞不绝口地说：“开诚剪的就是好看，真是绝了。”

林如嫣李娜和夏灵灵互相传阅之后，笑着问：“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剪这些，给谁学的呀？”

张开诚笑笑：“我妈。村里谁家女儿出嫁，都是拿张红纸去我家，我妈剪着，我在一边学着。妈妈一生就给我留下这点宝贝。”

大家不禁不佩服开诚母亲，都夸赞开诚母亲心灵手巧。

张开诚打开墨汁瓶子，把墨汁倒在石砚里，然后拿起毛笔，在墨汁里蘸了蘸毛笔头。

众人都怀疑张开诚会不会写毛笔字，因为四五十岁以上的人都不会，除了个别书法爱好者，他们从未见过张开诚写过毛笔字。

李娜怀疑地笑笑：“你会用毛笔吗？不会是冒充大尾巴狼吧。”

张开诚瞟了李娜一眼说：“将来你结婚的时候，我给你写，篆金隶行草楷书，羲之真卿公权体，你喜欢什么，我都满足你的心愿！”

李娜脸色通红，瞪了一眼张开诚：“滚一边去！”

众人哈哈大笑。

张开诚手握毛笔，在一条红纸一头写一个衣字旁的‘禧’字，一端写一个‘封’字。

张开诚挥毫而下，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似翩若惊鸿。书法里融入了儒家的坚毅，果敢和进取，也蕴涵了老庄的虚淡，散远和沉静闲适，在运笔中省去尘世浮华以求空远真味的意味。

众人羡慕不已。李娜问：“这是什么婚联，怎么就两个字？”

张开诚开玩笑说：“这不是婚联，你忘了，这就是嫁妆上的封联，也叫封条，每一件嫁妆上都要交叉粘贴两个封条，既表示喜庆，又可以辟邪。新娘出嫁，路途遥远，一路上妖魔鬼怪，见此封条都要躲避，不得靠近，保护新人安全到家！”

剪好了三家女方的嫁妆花和写好了封联，张开诚开始写婚联。

张开诚写着，几个人吟诵着：

上联：春花绣出鸳鸯谱。下联：明月香斟琥珀杯。横批：比翼双飞。

?上联：蝶趁好花欣结伴，下联：人舞盛世喜成亲，横批：喜结良缘。

?上联：诗题红叶同心句。下联：酒饮黄花合卺杯。横批：同心永结

上联：三千珠履光蓬户。下联：一对青年结凤俦。横批：天赐良缘

夏灵灵感慨万千：“婚联是好，也只是一种美好的梦想罢了，现实中能有多少夫妻像婚联上写的！”

张开诚摇摇头说：“所以啊，我回避了新婚燕儿，百年好合等横幅，其实他们不是新婚，甚至不是二婚，都已经三婚四婚了，有一家是六婚，估计还走不到头……应该写这样写，上联是：一婚二婚三四婚五婚六婚七八婚，下联是，九婚十婚十一婚飞入洞房皆泪奔，横联是继续结婚。”

大家笑出了眼泪，又议论起当前的风气，都感叹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为什么结了离，离了结，到底是为了什么。

………………

张开诚写着，众人整理着。张开诚停下笔问：“差不多了吧。”

大家回答：“一家十五幅，另一家十七幅，两家都差一幅。”

张开诚手握毛笔，毛笔在空中颤抖着迟迟不落。

林如嫣关心地问：“开诚，你的手怎么了，颤抖的那么厉害？”

张开诚长舒一口气说：“没什么，一口气写那么多，手累了。”

林如嫣关心地说：“不急，累了就歇一会再写。”

张开诚苦笑一下说：“没事，人家还等着拿呢。”说吧，颤抖的手猛然下落，颤抖的笔尖仍然迅速流畅：

上联：绣阁灯明鸳鸯并立齐欢笑

下联：妆台镜照凤鸾和鸣共吐心

横联：柔情是水

林如嫣李娜和夏灵灵读着读着，突然陷入了沉默。

张开诚解释说：“其实农村人办喜事，只求个吉利，只要是红纸黑字就行，他们也不太讲究内容，大都是胡乱贴的，但也有行家，书写者还是要讲究的，否则会被笑话的。所以……上面的是其他房间的对联，这一幅才是洞房的婚联……不得不写，毕竟人家一场大喜……左邻右舍不好拒绝……”

张开诚说着，继续挥毫。

上联：洞房花烛交颈鸳鸯双得意

下联：夫妻恩爱和鸣凤鸾两多情

横联：佳期如梦

突然大家看见几滴殷红的小雪落在茶几的玻璃上。

张开陈满脸通红，嘴唇禁闭，非常痛苦之状。

众人大惊。又不知怎么安慰张开诚。

除了林如嫣奶奶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清楚张开诚为什么又吐血了。

林如嫣和李娜以前碰到张开诚吐血，总是以为张开诚患了什么绝症，所以总是劝张开诚去医院，她们也知道劝也无用，张开诚就是倔脾气，从来不看医生，不吃药。

夏灵灵出现之后，她们才才知道真想。这不是一两句话能安慰的。

林如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直直地望着张开诚。

姑妈赶紧递给张开诚一杯茶，张开诚接过来，喝了几口，站起来说：“李娜，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送我办公室去，再把这些婚联拿到门口去，等他们回来取，我去医院看看大哥去。”

张开诚告别众人走出林如嫣家。

其他人都出门送张开诚，这次林如嫣却傻傻地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刻。

李娜跑几步赶上张开诚，拉住张开诚电车，狠狠地说：“你就是小心眼。”

张开诚一言不发，挣开李娜，骑着电车跑了。

众人回到客厅，看见林如嫣木木地坐在那里，姑妈坐在林如嫣身边，安慰林如嫣说：“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二十多年了都是这样子，开诚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执拗，有些事就是看不开放不下，当年的疙瘩解不开。不但如此，遇到烦心事不公平事也是这样，好在他自会调节，过一阵子就过去了，身体上绝对没有什么事，他身体非常强壮。”

李娜收拾一下说：“如嫣姐，走吧，到大门口看看去，慰问一下老师们，他们坚守几天了。”

博士大门口两边都是门面房，靠大门留两间当做咨询室，接待家长，其他门面房全部租了出去。

咨询室里许多家长正在了解学校情况，几位老师面带微笑耐心地给家长解释着。

张开诚的邻居回来取婚联，林如嫣和李娜热地接待了他们，把整理好的字幅交给他们，并细心地告诉他们婚联和横幅都是配好的，不要弄乱了。

邻居们说了很多的道谢的话，然后又放下几个香烟和几袋瓜子和花生。

林如嫣和李娜坚决不要，无奈人家盛情难却，只好留下些瓜子。

送走了张开诚的邻居，林如嫣和李娜正要走回咨询室，来几位年轻人，一位是男的，二岁光景。西装革履。头发染成几种颜色，还留着个头发辫，这是当前某些年轻人酷毙的时尚追求。三位是女的，看上去年龄也不大，大概有十七八岁。都是黄红黑长发，高跟长筒皮鞋，黑色网袜。

李娜扫一眼他们，小声说：“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

林如嫣看了一眼说：“那男人手里不是开诚的电车吗？”

女孩远远站在那里聊天，男孩微笑着走过来，彬彬有礼地叫了声：“林阿姨好，李阿姨好！”

林如嫣和李娜见男孩还算有礼，也有礼貌地说：“你好，请问有事吗？”

男孩说：“我姨夫是张开诚。你们认识的。”

林如嫣说：“是的，我们认识。”

男孩说：“是这样，林阿姨，我和朋友来四通镇办事，半路上我的车坏了，在车店修着呢，需要万把元，我姨夫脾气不好，见了我就教育我好好做人，我怕我姨夫，所以找您，看看您能不能帮上忙？”

林如嫣和李娜望着男孩，虽然外表有点像街上的二流子，但是说话还可以。主要是他打着张开诚的旗号来的，也只好微笑着说：“既然是张老师的亲戚，有困难了，当然要帮忙了，需要多少？”

男孩微笑着说：“你们是我姨夫的好朋友，就知道你们会帮我的。”说着话，拿出手机：“一万元就可以了，明天我就还您！”

林如嫣和男孩互加微信，给男孩转了一万元。男孩领着三个女孩走了。

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李娜眼珠子一转：“我怎么觉得里面有问题啊！”

林如嫣问李娜：“什么问题？有什么不对吗？”

李娜分析说：“你不觉得他的话矛盾吗？那电车是开诚哥的，说明他们见过面，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他会不找开诚哥帮忙？以开诚的脾性和这等亲戚，他会不帮他吗？”

林如嫣笑着说：“你的意思是他冒充开诚的亲戚？可是那电车怎么回事，怎么到他手里的，难道是偷盗的不成？”

林如嫣建议还是给张开诚打电话询问一下情况。

李娜拿出手机拨通了号吗，没有打通，张开诚已经关机。

张开诚有两部手机，一部手机是平常业务，还有一部是特殊业务。

张开诚的另一个号码和微信，只有他们三个人。

李娜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张开诚接着电话问李娜什么事？

李娜问张开诚那个手机为什么关机，电车是不是借给别人了。

张开诚一脸懵懂。

刚刚给林如嫣借钱的男孩叫季鹏坤，是张开诚妻妹的儿子。

张开诚从博士学校来到医院，刚停下电车，准备去病房看望大哥，听见有人在身后喊他姨夫。

张开诚回头一看是季鹏坤，便问他什么事。

季鹏坤礼貌地喊了声：“姨夫，我的车坏半路了，手头没有钱，借我点钱修车，明天就还给你。”

张开诚毫不犹豫地给季鹏坤一万元。

季鹏坤又说他的手机屏烂了，开不了机，要用一下张开诚的手机。

张开诚仍然毫不犹豫地把手机给了季鹏坤，便走进了大哥的房间。

李娜的电话提醒了张开诚，张开诚走出房间，发现电车不见了，自言自语说：“我的车哪里去了？这孩子用车怎么也不打招呼呢。”

李娜在电话这头听见张开诚的话，意识到情况不妙，告诉林如嫣：“我感觉情况不妙，走，看看去。”

林如嫣和李娜驱车来到医院，发现张开诚还在四处找季鹏坤。

李娜说：“别找了，早已不在医院，刚才去学校给如嫣姐借一万元走了，还有三个女孩，穿的不土不洋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张开诚一脸的天真：“不会吧，怎么会是这样？这孩子平常表现不错，见了面都会打招呼，不像废孩子啊！”

林如嫣建议，开诚的手机还在季鹏坤手里，打电话问问情况。

林如嫣打开手机，拨通了电话。对方却是关机。

李娜问：“你的手机是不是没电了？”

张开诚疑惑不解：“不会啊，早上才充满的电，这孩子关机干什么？”

林如嫣问：“怎么和他联系，你有他的电话号吗吗？”

张开诚说：“有是有，好几百呢，普通的亲戚朋友都在那个手机上，手机被他拿去了，没法查啊！”

最后张开诚笑笑：“可能出点意外，小孩子贪玩不会出什么大事的，说不定一会就回来了。你们回去吧。”

林如嫣迟疑会说：“刚才他从我那拿走一万元，说是车子坏了。”

张开诚吃惊地喔了一声：“他也去你那借钱了。这孩子怎么这样啊！他也不认识你，你怎么借给他了。”

李娜说：“他说你是他姨夫，这还不是你的面子，要不然，谁会把钱借给陌生人啊。”

张开诚笑笑：“没事，跑不了的，他还不上，我替他还。”

李娜撇了一眼张开诚：“切，谁让你还。”

林如嫣说：“开诚，你误会了，什么钱不钱的都是小事，我是怕孩子小，拿了钱胡乱花，惹出什么是非来，毕竟他是你的亲戚。如果不给你说一声，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你交代。我看这孩子不正常，还是给他父母说一声吧，省的以后落抱怨。”

张开诚摇摇头：“有点麻烦！”

林如嫣和李娜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方便问。

张开诚想了想说：“你说的对，这不是钱的事，这是责任的事，必须告诉他妈妈。”

林如嫣笑笑：“这事是你自家事，我们就不参与了。”

张开诚笑笑：“别呀！这事还真需要你们参与，我自己去更说不清了！”

林如嫣和李娜惊问张开诚原因。

张开诚常叹一口气：“一言难尽，还是给你们说说吧。马燕的姥姥没有儿子，就两个闺女，马燕的母亲和马燕的姨姐妹两个，马燕的姥姥后来抱养一个儿子，也就是马燕的舅舅不是亲生的。马燕姥姥把这个儿子视为己出，对他比对两个女儿都亲。马燕的妈妈和马燕的姨也把这个弟弟当做亲弟弟，自己不吃不喝也帮他，马燕的姥姥去世之后，马燕的这位舅舅直接把姓改了回去，还经常和两位姐姐提出无理要求，孩子上学成婚都要两个姐姐出大钱，农村里谁家能有多少钱啊，最后马燕舅舅和两个姐姐便断了亲，逢年过节马燕的母亲姐妹两个也就没有了娘家。也许是吃一堑长一智吧，马燕的母亲不是一般的重男轻女，那是特别重男轻女，不见儿子不罢休，那时镇上计划生育比乡村厉害的多，马燕母亲拼干卖完，拉棍要饭也要儿子，结果一连生了五个女儿，老大马燕老二马丽老三马霞留下了，老四老五生下来就送给了人家，最后才捞个宝贝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