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通镇 第十八章

大家抬头望了一眼服务员，都感到莫名其妙。

陆俊峰笑笑，默不作声。

张开诚满脸堆笑，推着服务员走开了。

李娜忍不住问陆俊峰：“这人谁啊，说话这么霸道，这酒店是她家开的啊，就是她家开的也不对啊，开饭馆不怕大肚子汉，真是多管闲事！”

陆俊峰神秘笑笑：“她啊，在这就是雷神爷，认死理，有理天王老子都不怕，我怕他！老张更怕她！”

林如嫣好奇地问：“难不成又是张开诚的姐姐！”

陆俊峰望着笑笑：“还是你高明，真被你猜对了，她就是张开诚的三姐。不过你可把张开诚害苦了！因为你他们姐弟可是闹僵了好几年。”

林如嫣听了一愣，沉默不语。

李娜望着陆俊峰问：“为什么啊？”

陆俊峰嘿嘿一笑：“那年，林校长不分青红皂白把张开诚的二哥给开了，事后他这位三姐不服，凭什么啊，非得去学校找林校长说道说道，老张拦都拦不住，老张也是被逼糊涂了，情急之下说：‘不就是换换工作地点吗？多大点事，值得闹得沸沸扬扬的吗？逼急了我也会六亲不认，你敢去，我就敢断亲！’没想到他这位三姐还真不好惹，没等老张说完，她倒给老张杠上了：‘断亲就断亲，你现在混大了，看不起穷人了，我饿死不踩张家的门。’说完一跺脚走人，工作也不干了。”

林如嫣惭愧地说：“这事都怪我，难为开诚了！”

李娜望着陆俊峰：“就因为这点事，真断亲了？”

陆俊峰无奈地说：“哪能呢！你们还不了解老张吗？老张是那样的人吗？老张买着礼品亲自去三姐家低头认错赔情道歉，请了几趟，才把这位三姐请回来。三姐的三个孩子上学结婚都是老张出钱主持的。”

老太太笑笑：“开诚这孩子明事理，有情有义，姐弟之情，打断骨头连着筋，他怎么会呢！”

陆俊峰笑笑：“还是姑母最理解张开诚。当时我就劝三姐，有个差不多就算了，闹得太僵，说不定张开诚真给你断亲了呢！你后悔都来不及。三姐眼一瞪说：‘就是借给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我问三姐为什么啊？三姐说：‘开诚从小是我背大的，我和别人踢毽子都背着他，十来岁了，去别村看电影我还背着他呢！’我笑着说问三姐：‘原来你知道你这个弟弟不敢，你还这么生气？’三姐扑哧一笑：‘我是给给他赌气呢！他说话也太伤人心了，多大点事，断亲的话他也能能说出口，何况为了一个外人，竟然和亲姐断亲，他胳膊肘怎么朝外拐呢！’”

陆俊峰说罢长叹一声：“你们说这老张上辈子招谁惹谁了，身边的女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厉害，动不动都和老张赌气，老张还都是忍气吞声，服软认输，都说老张脾气犟，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看老张脾气太好了，就是小绵羊，这么多年了，你们有谁见过老张发过脾气？”

张开诚来到前台又要了几瓶白酒和红酒，服务员看见慌忙过来帮忙，张开诚摆摆手：“忙去吧，没事！我自己来！”

张开诚回到座位，打开酒瓶说：“我和老陆喝白酒，女士们不宜白酒，还是喝红酒吧！同时我建议论资排辈敬酒，在座的各位，从建校之初就给我们帮忙，如果没记错的话，林如嫣和李娜的孩子，都是姑母看护大的，我的孩子和夏灵灵的孩子在这上学也没少费心，近二十年了，姑母为学校操碎了心，姑母的功劳最大，又是我们的长辈，我们先敬姑母一杯如何？”

姑母受宠若惊，正要站起来说话，林如嫣和李娜连忙拉住姑母说：“姑母受之无愧！姑母对我们的孩子就像亲孙子一样，对我们就像亲女儿一样，我们感激不尽。”

姑母眼里闪烁着泪花：“孩子们，你们都是好样的，我哪有什么功劳，是我沾了你们的光，不是你们，我还在乡下种地呢，我这享福都是你们赐予给我的，我应该感谢你们才对！”

张开诚给姑母倒了一杯茶递给姑母：“姑母年岁大了，还是以茶代酒吧！”

姑母接过茶杯放在桌上，端起酒杯坚持说：“姑母特别高兴，这杯酒姑母必须喝！”

众人一饮而尽，落座之后，张开诚站起身，斟满三杯，望着陆俊峰，神色凝重：“我张开诚嘴笨，不会花言巧语，二十多年了，为了共同的理想，你风尘仆仆，跑遍了天下，为了事业，至今单身未娶，我们不是兄弟却胜过同胞，大恩不言谢，我敬你三杯！”

陆俊峰忽地起身，拦住张开诚：“张兄，虽然我们是同龄人，可是我比你大几个月，应该称你老弟，但是我还是愿意称呼你为张兄，要说敬酒，确实不敢当，我应该向你敬酒！”

陆俊峰端起一杯一饮而尽：“这第一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第二杯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士为知己者死，知我者也只有你张兄！第三杯感谢你成就了我！”

张开诚回敬了三杯。陆俊峰又提议：“黄金易得知己难求，为了我们相知相识碰三杯。”

两个人又碰了三杯。

陆俊峰坐下后，望着张开诚：“继续下面的节目！”

张开诚望着夏灵灵：“还是当年的喊法，喊你灵子姐吧，我们是不打不相识，灵子姐情况特殊，新近痛失爱子，不宜饮酒，你还是以茶代酒，让我敬你三杯，这第一杯我敬你是一位伟大的母亲，为了孩子做出了巨大的付出和奉献！这第二杯我敬你是因为你是农村女性，有着农村女性的吃苦耐劳的优良品质！这第三杯我敬你是因为你为我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写作素材！”张开诚喝了三杯之后又说：“夏灵灵是我和林如嫣的老同学，又是林如嫣的闺蜜，陆俊峰和李娜你们早就认识了，所以我们也算老朋友了，今天我建议我们共同举杯，欢迎灵子加入我的朋友圈，我们的朋友圈子又多了一位朋友！”

夏灵灵诚惶诚恐：“我……我不配……”

林如嫣站起身说：“灵子，客气话别再说了，开诚说得对，来！饮了这杯酒我们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了，你就是圈子里的一员！”

张开诚等大家落座后，又斟满三杯。还有林如嫣和李娜，大家不知道张开诚下面的节目怎么做，都望着张开诚。

张开诚望着李娜诚恳地说：“李娜，我也要敬你三杯。”

李娜摆摆手说：“算了吧，我可没有什么值得你敬的，我们还是碰杯吧！”

张开诚态度非常诚恳，望着李娜说：“今天我必须敬你，我敬你是有理由的。第一，我的父母亲晚年住在四通镇，只要有空就去照顾他们，你不是媳妇却尽到了媳妇的孝道，不是女儿却做的比女儿还好，喂饭洗衣梳头，甚至给老人家剪指甲，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心里非常感激！第二，这些年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没有少帮我的忙，我在学校打的欠条应该比现在要多，我打多少欠条我心里有数，你偷偷的抽掉欠条，用自己的工资补上，我感激不尽！第三，你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烦心事都是找我发泄，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张开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连续三杯，然后坐下。

陆俊峰望着张开诚神秘一笑说：“礼数不周，俗话说的好，能漏一村，不漏一人，老张是不是喝多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给漏掉了，怪不得你混了半辈子当不上领导，你这是不知轻重，拿捏不准，常理是，酒桌上先敬的应该是领导，是重要人物，哪有先敬小卒子把领导给漏掉的！我说的是常理，当然老张行事都不按常理出牌！”

李娜望着陆俊峰：“张老师是逆向思维，把重要的放在后面，就像数学题，后面的才是压轴题！会议上也是领导做总结！”

陆俊峰笑笑：“乱套公式，别忘了这是饭局，酒桌上的规矩，那个领导愿意做总结，不甩袖而去才怪，这是本末倒置！这样做，领导会生气的，谁这样对待领导我保准他永远讨不到领导的关心，一辈子别想有晋升的机会！十七年了，老张没有功劳也有熬劳吧！你们看这些人，比老张年轻的也有，比老张晚进校的也有，他们哪一个比得上老张的水平，可是人家会混啊，不是副校长教导主任，就是业务主任阶段主任！老张混得惨啊，就混个班主，真是壮志未酬心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李娜反唇相讥：“乌鸦嘴，你才先死呢，别在这说不吉利的话！”

陆俊峰笑笑：“我说的是心先死！”

李娜瞪了陆俊峰一眼：“那也不能说，身心都不能死，我祝张老师永葆青春！”

陆俊峰道歉连连：“我错了，应该说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不对啊，不合时宜。说生不逢时，也不对，这个时代太好了，在这个大舞台上每个人都可以大显身手，大放异彩，可是老张混得如此凄惨，难道是老张的八字不好，命该如此！还是老张性格有问题，性格决定命运！”

姑母见李娜和陆俊峰斗嘴，赶紧圆场说：“开诚办事有分寸，才不会失礼呢！”

陆俊峰望着姑母神秘一笑：“还是姑母最了解老张，说不定姑母从小还抱过老张呢！”

姑母只好勉为其难地说笑笑。

林如嫣刚想站起身给张开诚敬酒，张开诚连忙拦住，让林如嫣坐下，敬酒我可不敢当，还是我敬你吧！

张开诚斟满一杯，一饮而尽说：“这第一杯我敬你，我非常崇拜武训行乞办学的义举，想不到你一个弱女子竟然有如此胸怀，白手起家，一步步地走来，实属不易，令人佩服！第二杯我敬你毅力坚强，百忙之中，挤时间不忘学习，函授大专又函授本科，终于圆了大学梦，对知识的渴求和尊重令人感动！”

陆俊峰望着张开诚笑笑：“假大空，不是真心话！全是套路！”

张开诚又斟满一杯，站起身，手里端着酒杯说：“好，我说真心话！”

张开诚望着林如嫣好久深情地说：“有时候，一个纯真的微笑，一个小小举动，一句不经意的话语就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林如嫣你也许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你可以遗忘，但是我不能遗忘，高一开学不久，班主让学生回家拿户口本办学籍，有自行车的同学都回家拿过来了，我没有自行车，又怕碰到村里熟人打招呼，所以趁天黑才回家，刚出学校大门口，正好遇上你骑着自行车从家里回来，你便下了自行车，微笑着借给我自行车，你的微笑让我无法拒绝，说实话，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接受别人的帮助，也是我平生遇到的第一次帮助！我是在别人的白眼中长大的，没有人看得起我，从小我心里就形成了阴影，你的微笑像一束阳光投射在我的心里，驱散了我心中的阴霾，我第一次发现世间还有阳光，就是你这束阳光照明了我前面的路，是我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张开诚仰起头一饮而尽，望着林如嫣：“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你是否满足？”

林如嫣不好意思地说：“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你太客气了，说吧！无论什么事都依你！”

张开诚客感激又客气地说：“谢谢！我想和你碰三杯！”

林如嫣神色凝重地说：“不！开诚，我必须敬你，哪怕一杯也好，二十多年了，我从来没有说过一个谢字，也不想说，因为一个谢字太轻了，你对我恩重如山，情同兄妹，你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对我无私的帮助，恐怕这辈子我都偿还不请了！”

张开诚微微一笑：“林如嫣，以后客气的话还是不要说了，显得生分了！还是我先喝吧！”张开诚话音没落，端起酒杯又痛饮三杯！

陆俊峰风趣地说：“这才是老张的本意，你知道老张为什么拼命地帮你吗？为了你那可是奋不顾身，命都可以不要，他就是要你欠他的，偿还不清，别说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偿还不清，老张总算达到目的了！”

姑母在一旁插话说：“你们几个都是好孩子，开诚啊，你就别客气了，女孩子不能和男孩子比，你得让着点！”

陆俊峰摆摆手：“我说姑母，你是谁的亲姑母，你怎么胳膊肘其他的可以让，这酒必须喝！”

张开诚拦住陆俊峰笑笑：“随便喝点小酒，何必那么认真，不攀酒，随意喝，常言说的好，无酒不成席。”

林如嫣也不甘示弱，端起酒杯，也喝了三杯。

陆俊峰翘起大拇指赞叹到：“我们的林校长豪爽，痛快！不过也比不上我们的老张，喝酒那是一流的！”

林如嫣和李娜从来没有见过张开诚饮过酒，没想到张开诚这么海量，都感到惊奇不已，夏灵灵却不以为然。

李娜笑着说：“张老师真是真人露面，露面不真人，出乎意料，既然可以喝酒，为什么隐瞒，难道你什么事都要隐瞒，隐瞒上瘾了，是吗？”

张开诚笑笑：“喝酒就像吃饭一样谁不会，有什么稀奇的，不过酒量大小而已。酒喝多了误事啊，也闹过不少笑话，经历过惨痛的教训，一次差点出了人命，一次差一点把孩子弄丢，所以后来就戒了。”

大家感到好奇，都望着张开诚，想知道怎么回事。

张开诚坐下讲起了年轻时候的故事：“农村里特别是订婚宴席上攀酒非常厉害，磨破嘴皮子也得喝，那时候年轻气盛，从来不服输，这一来二去的，全村都知道我的酒量大，村子里红白喜事都请陪酒，特别是订婚，不知道的情况下都把名字定下了，八大媒人，女方四人男方四人，女方媒人去男方家，男方再请几个陪客，十几个人围绕着四人从中午喝到天黑，不到天黑不让走，就是熬也要熬到天黑，千方百计地让女方媒人灌醉，这样才显得男方宴席丰盛，所以男方那是拼命劝酒，不灌醉几个那是不罢休。”

李娜问：“既然这样，那就别去了！”

张开诚笑笑：“不去不行啊，农村里办事老规矩多，男女双方定下的名单不许更改，更改了，以后婚姻不顺，就会落埋怨，甚至几个孩子离婚了，还埋怨当年订婚时某某人没去，中途换人了呢。”

姑母笑笑，望着她们三个说：“你们是女人，没有参加过，以前可不像现在，订婚宴席几十桌，贺喜的男女老少都入席，那时候订婚宴席就两三桌，男女双方的媒人必须坐在一起，男方再请十来个陪客，酒桌上都是男人，这是规矩，规矩不能破，订婚那天，就是下雨也不能打雨伞。”

李娜不解地问：“为什么，难道让客人淋着！”

姑母摇摇头：“这是传下来的规矩，不能破。”

张开诚笑笑：“什么规矩，一个字穷，哪像现在年轻人，闪婚闪离，更别说退婚了，退婚就像退货一样。”

张开诚又望了一眼李娜：“姑母不识字，你还不识字啊！雨伞的‘伞’和散伙的‘散’同音，好不容易张罗一桩婚事怕散了呗！”

大家一听方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