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 第四十四章.破浪（1）

一炷香前，育空河。

庞大的船只载满鹿国士兵，在茂密的森林中缓缓前行。

虽然甲板上的人不少，但却出人意料的安静。宫烨踏上甲板，四下张望搜寻着计相的踪影。那名年轻男人正在对小队人数做最后清点。见到宫烨过来，他立刻行礼道:“将军。”

“按照你的指示，我已经将船舱查看一遍了，必要的燃料也很安全。”

“将军这是哪里的话了。”悦言佯装震惊道，“您可是将军。我只是给您一点小小的建议罢了。”

“少在这里装模作样。”宫烨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萧逸飞呢？”

悦言表情有些难以捉摸地揉揉肩膀。“他在放哨。”

宫烨仰起头，看见了在桅杆旁的高架上的男人。

“他来我们这里多久了？”宫烨低声问。

“有三年了吧。”悦言耸耸肩，“这家伙只字不提自己的身世，但我觉得你猜的八九不离十。他——”

“有情况！”高处突然传来一声警报。

宫烨瞬间眯起眼睛，甲板上的士兵闻言纷纷提起武器。“敌人在哪？”她大喊道。

“我没有看见人。”萧逸飞的语气有些迟疑，“是有水面有一些异常……”

“当心！”在他两个身长以外的守卫大吼道。

话音未落，一道由水组成的利剑贯穿了萧逸飞的身体。他摇晃一下，一头栽下高架，坠入水中。

没等宫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道道水剑将高架上的士兵统统射下。

她咬紧牙齿，大声命令道:“准备作战形态！悦言！去找安全的地方！”她单手触地，木系元素阵从脚底亮起，绿色藤蔓从元素阵中蓬勃而出，带领宫烨飞向高空。她的光飞速掠过水域，很快确定了敌人的位置。

他在船只正前方的水涡内。

绿色藤蔓样的花纹沿着宫烨的双臂与脖颈生长。仅仅停顿了一个心跳的时间，四条粗大的藤蔓从身后的巨大元素阵冲出，狠狠缠向水涡。

藤蔓刚刚锁紧敌人所在的位置，却突然膨胀起来，绿色的躯干被刺破无数个窟窿喷出水来。很快，强劲植物被破成碎片。

又两根树干出现在宫烨身边，锋利的尖端指向漩涡中心的男人。“是‘螭吻’。没想到连你也成为金光熙的走狗。”

“老夫没有时间与你废话。”商牟正德握紧双拳，戒指‘螭吻’闪着骇人的冷光，“尔等今日在此，想必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从甲板舷炮传来的咚咚几声炮响让龙国人彻底淹没在浓烟之中。鹿国士兵不擅长水战，船上的舷炮是他们最后的防线。

宫烨抬手一挥，漫天灵粉撒出，两根树干紧随其后。接触到灵粉的树枝顿时长出许多木刺冲进烟雾。没等木刺接近烟中人影，深蓝色光芒从烟雾透出，层层叠叠的冰锥紧随其后，击溃树干涌向大船。宫烨立刻握紧双拳，木系灵盾横在大船面前，将冰锥统统挡住。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许久。青筋从宫烨额头露出，汗水也不断滴落。脚底都是她的同胞，她不敢松懈分毫。突然，大地连续颤动了一阵，从山的另一面传来一阵爆炸声。

那里应该是龙国主城的入口。许之远已经带人行动了？

商牟正德明显更清楚那里发生爆炸意味着什么。他立刻锁紧眉头，随后收了灵力，层出不穷的冰锥失去动力缓缓沉入河中。

“你们在互相争取时间，对吧。”商牟正德的声音十分冰冷。他双手摊开触向河面，河水随着戒指迸发出得巨大能量开始剧烈涌动起来，几乎能以惊涛骇浪来形容。

“接受河流的洗礼吧。”他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话，随后消失在茫茫森林之中。

水浪越卷越高，有些水流甚至像有生命般攀上船身。这样强大的灵力仅仅靠宫烨一个人根本无力回天。去了灵力落在甲板上，大声指挥道:“别慌！甲板上所有的士兵听我命令！我们要进行灵力联合，保证船身不被破坏！悦言！你带人去搬燃料！我们冲出去！”

悦言恐惧地睁大眼睛:“不行，将军。没了燃料，我们根本无法突进主城，那样会损失一半的主力军，一切将毫无意义。”

“你说的这些我不懂吗？如果不用燃料，我们都要死在这里，快去！”宫烨回过头下令道:“所有士兵准备！使用木之极壁！”

悦言捏紧双拳，脚上长了钉子一般纹丝不动。他看了看周围正在动用灵力的战士，又看了看高架旁染血的船帆，又看向高高翻腾的一波又一波巨浪，最后才将目光移向宫烨。他们已经被困在这里了，这样的挣扎注定是徒劳无功。

怎么办？该怎么办？

几个心跳的时间过得如一个世纪一般漫长。终于，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颤声道:“真的希望你从来没有承担过这些责任。”

“过去在罗成一的事情上，你总是说着‘就算我不说实话，我们还是我们。’”不等宫烨诧异地回答他，悦言抢先继续道，“那为什么不能说实话。这么久以来，我从未表露过一丝我内心真实的想法，但现在我不会再隐瞒下去了。”

宫烨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爱你，宫烨。”悦言哑声道。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下来。宫烨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一般，面对挚友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她不知所措，随即她意识到了什么，艰难地道：“不……悦言……你……”

悦言眼中刚刚亮起的炽热渐渐暗淡下来。他转过身，汹涌的灵力从瘦削的躯干中喷涌而出。木属性独有的绿色浪涌顿时将鹿国巨船包裹其中，强大的能量让甲板上的士兵包括宫烨在内几乎站不稳。

悦言试图将身体化为灵力的一部分。他产生相当于十几颗灵石同时释放能量的巨大冲击力，瞬间冲散即将淹没鹿国的浪潮。但第二波浪潮紧随其后。

风暴中，宫烨的视线模糊起来，她只能看见悦言的身影缓缓升向空中，抬起手掌朝向龙国主城反方向的河道上，他要以自己为动力推进船只。

“宫烨！带士兵离开甲板！”悦言的脖颈处已经开始透明，“爆炸的冲击力会伤到你们！”

“悦言！快停下！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宫烨咆哮道。

“带领鹿国走下去。”悦言的声音逐渐被灵力喷涌发出的轰鸣声吞没，“结束这个荒唐的时代！”

巨船终于突破阻挡，乘着层层水浪向前开进。宫烨怒骂一声，一脚踢断装着燃料的木质围栏。“把燃料全部装填上，动力加满！”宫烨命令道。她转过身冲向甲板，六芒星阵从脚底出现，女孩举起双拳狠狠砸向船板，巨大的花朵疯狂生长，将悦言及其散发的灵力全部包裹其中，紧接着覆盖住整个甲板。下一秒，补满燃料的巨船疯狂冲刺起来，向已经近在咫尺的主城城墙发出最后的进攻。终于，钢铁加固的船头与城墙坚硬的岩石相撞纷纷破碎。宫烨用尽最后的力气唤出两根粗壮树干插向两岸的泥土之中，几近失控的巨船拖拽枝干突破河道冲上岸，所过之处支离破碎，终于在数十米远停了下来。

宫烨从只剩半截的船上滑下来，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待耳边轰鸣声散去，她擦擦额角的鲜血抬起头，看见鹿国士兵的身影从破碎的花瓣见一个接一个出现。宫烨顿时松了一口气。她们成功了。宫烨起身走向废墟，两名士兵驾着一具瘫软的身体出现在视线之中。

“将军，悦计相他……”一名士兵焦急地开口。

宫烨抬起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她将手搭上男人的脖颈，随后将一抹细粉散在他的鼻间任他吸入。悦言有气无力地吸了一口，顿时呛咳起来，虚弱地道：“将军……宫烨……此生有憾，来生我一定娶你为妻。我——”

“这花粉能护住你内脏的致命伤。”宫烨低声道，“至少现在你死不了。”

没等悦言感激的话说出口，宫烨一把提起他的耳朵，男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但她很快便松开了手。

“连身边最重要的人都无法守护的话，所谓的讨伐所谓的正义一切都形同虚设。”宫烨别过头，努力掩饰着自己颤抖的手，“我过去从未想过你会有如此心意。你不要误会，就算处于友情，我也会毫不迟疑地阻止你。”

“谢谢你，宫烨。”许久后，悦言才声音沙哑地道。

“是我们该感谢你。”宫烨回望他，目光坚定，“现在，我们的战斗正式开始。”

幸存下来的绝大部分鹿国士兵提上武器迅速集结，向主城深处进发。而在育空河下游的一处河滩上，几具身着鹿国铠甲的士兵被冲刷上岸。他们的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贯穿伤，有些甚至没有了呼吸。

冰冷的河水拍在萧逸飞的脸上，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嘴角一直流着血沫，胸口的贯穿伤已经让他无力呼吸。他要死了。

可他走过那么远，经历了那么多，一切还没有结束，他怎么能这样就死去。

一个沉重的脚步踏着沙滩上的碎石在他耳边想起。那个声音越来越大，是在向他靠近。萧逸飞艰难地睁开一只眼睛，但眼前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来人的长相。伴随一只铁手附在男人的身躯上，萧逸飞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