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斯利亚 第六十八章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却得让人思考片后才会意识到这点。

该怎麽形容呢？并非是这声音过于细腻而让人误解，这声线虽不算低沉，但听着确确实实是名男子的嗓音。

但那人说话时的语调实在与男子气概搭不上边，粘腻、拖沓的發音夹带着丝慵懒，刻意拉长的语调尾端微微带点沙哑的喉音，让人听着总觉得……总觉得这人似乎不是什麽正经的货色？

布料中的莉莉不自觉皱起了眉头，货车外的两名祭司在听见声响后，竟如同先前的白袍男子一般转身跪下，两旁站着身着白袍的人们也一同跪倒在地，随着接近的脚步声靠近的还有马蹄及车轮辗过沙土的声响，看见祭司跪下时惊觉两人并非此行最为尊贵之人的科林还未来得及思考，跪倒在地的男女口中所喊的称呼就让他再也站不稳脚步往后跌坐：『主教。』

主教？竟然是主教！

同样处于震惊还有包裹在布料中的两人，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竟然能让他们遇上这种人物。

真是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啊！

『喀噹。』盔甲碰撞地面的声响传来，看着前方由白铠骑士所掌的马车，跌坐在地的棕髮卫兵脸色煞白全身颤抖。

原先，他并不是没有认出白袍男子教廷人员的身份，相反的、就是因为看出了那人僧侣的装扮而不当一回事。

约莫二十五六岁成为卫兵的科林在同侪中可说是年轻有为，平民出身的他整个童年都在赞颂大皇子的言论中成长，在这样风气中成长的他，比他人更胜的不仅是对职务的用心，还有对大皇子的追捧和崇拜。

不只是柯林，不少和他年龄相彷的同龄人或父母辈都对大皇子有着异常的狂热，这或许得归功于诺西国王的不得民心以及贪婪无度的贵族们长期打压平民，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大皇子在许多人之中是超越远方教廷大殿内雕像的存在。

是的，超越奥德卡的存在。

这群曾经只有在黑夜裡才敢小心翼翼燃起眼中愤怒的平民，知晓光明的他们却从未感受过光亮的照拂，大皇子的出现如同迟来的破晓，重新定义了他们对于太阳的认知。

教廷又如何，神又如何，带领他们走出那样日子的是人！是大皇子！

他们并不是不虔诚了，只是膜拜的对象不在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奥德卡。

金髮的傢伙都是一样的，无一不是往他们身上压搾汁水，又或是对此冷眼旁观，当贵族欺凌着平民已成为了常态，念叨着神爱世人的这些自称仆人的家伙不也对他们的痛苦视而不见？无所作为？难不成在奥德卡的眼中，棕髮的他们不配行在祂的国土？受祂的注视垂怜？

除了大皇子和教廷裡的那位以外，其馀的金髮都一样是混帐。

这并不是兰德尔的本意、关于平民间逐渐发酵的激进思想，事实上他甚至对在众人中萌芽的言论丝毫不知情。

但这样的思想风气已经开始影响起了城中教廷、贵族、平民间本就微妙的气氛了，如同今日科林与僧侣的摩擦在城中正巧巧的增长。

平行在同一时空下的两个国度，互不干涉的两方似乎正缓慢摩擦出了丝丝火光。

不过尽管心中如此大不敬的认为着，给跌坐在地的科林再一次机会，他也许敢对着一位僧侣大放厥词、对着祭司恭敬的挺直腰杆，但仍旧没胆敢在一位主教面前如此放肆。

要知道，教廷裡的那位可也是个主教。

如果说卫兵对上僧侣还能用公权力压对方一头，但遇到祭司时就得谨言慎行了。

在教廷，僧侣以上的阶级是被授与实施刑罚的权力的，当然，也得根据光明圣典上的戒律实施。

祭司已经能行使大部分的刑罚，更别说是主教了。

只要符合教条，处死一名无礼的卫兵不是什么事。

在科林心中闪过无数想法的同时，跪倒在地的女祭司低着头站起身子往马车走去，不算宽广但一人搭乘空间富裕的车身洁白，没有货架的马车看上去并不是为了长途旅行所使用，前头仅有一名白铠骑士驾马拉车，在车身周围不少同样穿着白袍的僧侣低着头停驵在旁，车后三两列队穿着灰布袍带着兜帽的人们打着赤脚，同样也低着头站在车后，那估计就是先前蒙特拉所说的教廷最底层的人员－神僕了。

『主教。』女祭司走近马车，两侧透明的白纱和白银色的丝绸阻挡了外人向内窥视的视线，只见女祭司在车旁低著头，看上去恭敬的对著里头低语著，估计是向里面那位禀报着發生的事，就在莉莉忍不住想伸手将毛料纤维的孔洞再扩宽点时，车旁的祭司突然行礼退下，驾车的骑士侧着脚避开马刺轻轻踢了下马腹，两旁跪着的人在马车驶来时起身向后退去，从布料中往外看去，马车逐渐接近了货车的后车斗，在前头的卫兵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时，只见着了马匹强而有力的四肢，还有对他打着响鼻的鼻孔。

『啊……啊。』张着嘴，却只能吐出惶恐破碎的音符，科林吓得完全忘了自己大可站起身子向后退，只是呆坐在原地后仰着身体试图远离带刺的马锴。

『卡佩的卫兵，为何阻拦谦卑的僕从前往服侍光明的道路。』而后，那人的声音再次从马车中传来，此刻少了些慵懒的语气变的冰冷，听上去终于多了分高位者的气质，脑袋一片空白的卫兵张着嘴，只能呆呆地重複自己的职责：『卡佩……前几日宣布了入城管制……我......盘查可疑人士和货物是我的职责。』

『入城管制？』还没等科林说完，那人就微微拉高音量打断了他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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