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山记 第一章 初入会稽王家府邸

会稽郡，东晋之名郡。山阴县，会稽之名城。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城外川流不息，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马蹄阵阵，马上之人急切喊着：“闪开，闪开。”行人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快骑，纷纷避之两侧，迅速为其让出一条不窄的通道来，那声音片刻便湮没在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虽是乱世，但自西晋宗室司马睿在建康立了都城后，江东地区的百姓生活得算是安稳，偶有战争也是疆域之争，影响不了会稽郡的平静悠然。

那匹快骑在城门口停下，马上之人跳下马入城后徐步缓行，穿过两条街巷，在城东一条主街上停住，仰起头凝望着府邸上方的“右将军府”三字的匾额高高悬挂，十分显眼。

那人附上帖子招呼门口的侍卫前去通报，片刻，侍卫便领那人入门而去。这时正值下人们忙着打扫的时候，几个男仆瞅见有访客，同时迎上来，那侍卫同其中一个身穿墨色长衫主管模样的男仆嘀咕了几句，那男仆请安道：“大人，小人王申，是府里管事的，老爷现在卧房，您先前厅等候，老爷即刻过来。大人，请跟我来。”王申前方引路，那人后面跟随。沿途的下人见是王申亲自领着，猜测来的应该是贵客，纷纷远远的请安。

按士族世家惯例，除非是迎接圣旨或官职更高之人，一般不开中门不入正厅，所以王申直接就引着客人到了东厅。王申吩咐女仆给客人上茶，又同那人说让他稍等片刻，便退下了。

半晌后，那人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他放下茶杯，起身作揖道：“小侄谢玄，拜见王伯父。”

来人正是彼时已名满天下，有“书圣”之称的王羲之。当年曾广传“坦腹东床”抱得美人归，赢得风流倜傥美誉的美男子，如今已年过半百，但端正的面庞和俊秀的五官依旧保留着年轻时的风采，因常年伏案习字，身体保养得宜，矫健有力。此时他颔下白须随着脚步轻轻摆动，身着一套半旧青色暗花长袍，除了腰间束着一个玉带外再无任何华贵装饰，却难掩神采奕奕之态。

“起来吧，”王羲之抬了抬手，待坐定，语调温和，“方才递进来的是安石的名帖，他是你什么人？”谢玄迈步上前，执晚辈礼，躬身道：“他是小侄的三叔父，小侄和家妹同叔父一道从建康而来，叔父命我拿着他的名帖提前快马来拜见，待傍晚他们方至，得叔父吩咐说需打扰贵府几日，请伯父见谅。”

“谢家侄儿客气了，我与你叔父是多年老友，祖上与谢家亦是世交，既然来了，就当自己家一样，不必拘谨。”王羲之微微还了半礼，见这年轻人相貌清秀，气质稳重，举手投足，颇有世家公子气度，“远来辛苦，我先安排你休息吧，待你叔父他们到了，再过来这里相见谈话。”说罢，叫了那名为王申的仆人吩咐了几句。

“是。”谢玄躬身，与王申一起退了出来。

因为叔父还未到，王申引着谢玄先在客房歇下，随后又安排人打扫西侧空置的院子，重新换了崭新的物什，不多时，整个院子被收拾得极为干净温馨。

傍晚时分，谢安和谢道韫一行的马车，刚到府前边门，早有家仆看见，即刻进去通报。谢玄得了通报，忙去相迎。

此时，一群白色的大鹅正大摇大摆的往府门口走着，“嘎、嘎、嘎……”叫个不停，众仆人们见有贵客入门，慌忙地四下赶个不停，可是这群白鹅见有新客入府，似也要加入欢迎的列队中来，丝毫不顾仆人们的引导，就是赖在院中团团打转。

谢安下了马车，一袭白衫，清朗俊逸，见这群白鹅齐刷刷的向着这边飞奔而来，不由得敞怀大笑，“这是逸少为我搞的欢迎式吧，怎么舍得用自家这群宝贝了！”说罢，又是一阵笑语。

王羲之急匆匆迎了出来，一见面就大声道：“安石啊，刚入府，就一顿浑说，王申，王申，快快着人把白鹅抱回草棚去。”王申领命，带着一众男仆每人一只白鹅抱了去。谢玄来到门前向王羲之、谢安见礼。谢安朗声大笑着走近道：“我们来的迟了，幼度，没给逸少兄添麻烦吧。”王羲之皱起眉头，下巴一仰，抓住谢安说道：“我说谢安石啊，你都多久没进我府了，你这侄儿如此人物，我甚是喜欢。既来了，就多住几日。”

“我算着时辰，今日我们是赶不到东山，想着携侄儿侄女前来拜见，一行人口众多，便遣幼度先来知会，逸少兄看起来气色不错。”谢安大踏步走上前给王羲之见礼，又朝身后马车喊道：“，令姜，快下车来拜见王伯父。”王羲之回礼。

但见，谢道韫缓步下车，素色长裙曳地，明眸善睐，桃腮微红，体态纤纤，一头乌发被风吹起，有几丝零散地覆在娇嫩的面颊上，使得整个人透出一股晶莹与纯洁，宛如清风明月。

“侄女谢道韫，拜见王伯父。”谢道韫见礼，红红的唇边掠过一抹浅浅的笑。

王羲之抬手还了半礼，见这姑娘虽年纪尚轻，但容颜灵秀，气质清雅，不由多看了两眼，“谢家侄女好模样，谢无奕粗犷，怎想到这两位俊秀后生却是他家子女，在这踏踏实实住下，就当自己家，不必拘束。”

彼时，谢氏与王氏同是两大望族，传有“王与谢共天下”之美称。太常卿之子谢安是王羲之最好的朋友，二位皆不好功名，潇洒恣意，处处投机，自从隐居会稽郡东山始，这两位便经常一起游历山水，时时清谈，论书饮酒，畅意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