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孔雀东南飞 第十八章 不受天恩

李小鱼不能动了。

同样一场天地誓言结成的光雨，洒落整个庭院。

可不论是严府君的金身亦或新娘子初成的鬼身，包括满座的鬼修们，甚至是小白狐和已经现出原形的鲤鱼，他们都沐浴在光雨里，似乎得到了数不清的好处。

唯有李小鱼。

这场天地誓言化作的雨滴，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整个人如同被禁锢住。

他不能动，不能言语，甚至不能露出一个表情，就连眼睛都不能眨一下，他有心去叫一声老道士，却只是有心无力。

老道士此刻没了任何气息，闭着眼睛，如同一块没有任何生命的石头。

仿佛他在躲避什么。

所以这一刻，就连他也没有发现李小鱼的异样。

而天雨还在落下。

一千八百载的修行，以千载金身盟誓，这场雨似乎下起来连绵不绝。

随着雨滴越来越多落在李小鱼身上，不止李小鱼的身体都被冻结，就连生命的气息都将要熄灭。

风来。

深秋的夜风，吹动新人的盖头，终于露出她的容颜。

那是个绝世而独立的美人，和鱼妖的幻境一样美，她美目顾盼，痴痴地望着严府君，仿佛此时此刻，整个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

在场诸多修士，也举起酒杯，为这对璧人祝贺。

神光，天雨，美酒，声乐。

这哪里像是两个阴魂的婚礼，就连上天都来为他们祝贺，赐下祝福，这简直就是两个神人的佳作。

一切都是这么美好。

除了李小鱼。

许久。

天雨终于停止，只有声乐不停。

老道士慢慢睁开了双眼，他抬头望了一天苍天，又望了一眼西北，沉默不语。

然后等他转头，将目光看向李小鱼的时候，整个人却蓦然一惊。

“小鱼儿！”他惊言出声。

下一刻，瞬间出现在李小鱼身前。

李小鱼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昏死过去。

老道士来到他的身旁，手搭在他身上，一道法力送进他的身体。

可下一刻，老道士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

他再度抬头，望向那深邃的夜空，神情间充斥着难以言说的愤怒。

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他抓起李小鱼的手，一步迈出，然后两个人同时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他们出现在遥远的远山上。

老道士深深皱着眉头，他看着已经昏死过去的李小鱼，仿佛在思考。

李小鱼的灵魂深处有一团火。

他是个本该早就死去的人，正是这团火的存在，他才能活下来。

可即便是老道士，也看不出这火的来历，只知道它和李小鱼的生命融合在一起，而且似乎损耗过太多能量，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随时都会熄灭。

这也是为什么李小鱼总说自己是短命鬼，随时可能死去的原因。

老道士原本想着，他带李小鱼走上修行路，那么他的寿命自然会增加，可修行也是需要资质的，李小鱼并没有这个天分。

难道非要这孩子走上李青萝的老路？

老道士叹息着，心里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他舍不得，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哪儿哪儿都好，为什么要走上李青萝那条死路呢，他相信只要给他时间，纵使是一个没有任何资质的凡人，他也有把握将他送上重楼。

可偏偏李小鱼没有时间。

又偏偏与李小鱼生命融合的那团火，他看不出来历，所以他没有任何办法。

“不管了，我本不想拔苗助长，毁了他以后进步的希望，可现在也只能这么做了！”老道士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论如何，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而刚才的那场天雨，不知为何，明明是一场赐福，却激起了他灵魂内火焰的摇曳，那团火已经开始熄灭了。

老道士神情郑重。

他伸出手掌，遥遥对着夜空一抓。

波纹荡起，有璀璨的光芒自波纹中显现，继而一个散发着光芒的人影从波纹中踉跄而出。

香火神灵，严府君。

严府君本来正在席间和众多朋友畅饮。

李小鱼二人忽然从筵席中消失，他自然注意到了，但他并没有多想，道家高人向来都是这种作风。

可没过多久，他忽然感到一阵恍惚，眼前的情景瞬间变换，待到停下的时候，已经不知身在何方。

这简直是超乎他想象的神通。

他好歹也是一方神灵，他千载修行，更有佛道两家神通在手，可即便隔着不知多么遥远的距离，依旧被老道士信手捉拿了过来。

他稳住身形，却稳不住心中的震惊，刚要有所动作，却蓦然停了下来。

这不正是刚才席间的那两个人吗？

他当即作揖道：“仙长方才匆匆离去，不知此刻召唤小神过来，有何吩咐？”

纵使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被人随意捉拿过来，若是换了别人，哪怕明知不是对手，他也不会束手就擒。

可若是道家中人，那就另说了。

道家门人众多，可真正修为高深的，却无一例外都是龙虎山门下，而龙虎山是道家祖庭，对于没有罪恶在身的人，绝不会擅自滥杀。

所以他按下心中的不安，对着老道士作揖询问。

可老道士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令他顿时骇然：“借你金身一用。”

“金身？”

对于一个神灵来说，金身能随便借吗，你怎么不问一个妖族去借他的内丹？

说起内丹，他不自觉地向着李小鱼怀里看去，那正是一个大妖的内丹，一个连他都不敢掠锋的千年大妖的道行根本。

想到这里，他只剩无奈。

这老道士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若非死局，他不敢妄自动手。

苦笑道：“仙长说笑了......”

而此刻李小鱼的命危在旦夕，老道士心里正着急，哪里有时间和他多说什么。

“没和你说笑，我知道你是人间正神，也从没有过罪孽缠身，否则那场天雨不会落下。可今天你这金身我有大用，泰山神那边，日后我自会和他解释，现在，我只问是否主动交出金身！”

严府君的苦涩更甚。

难怪他想要金身，却没有直接杀了自己，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于神灵而言，金身是道行所在，心意相通，一念便可毁去，这世上除了泰山大神，谁也别想得到一副完整的金身。

严府君苦涩道：“仙长既然都能够泰山大神说上话，又何必为难我一个落难的小神呢！若要金身，泰山之上多的是，便是九转金身都有，何必毁我道行，将我送入万劫不复之地？”

“泰山神若还在泰山上，我又何必与你在这里浪费唇舌？我此刻急需金身，也不多和你废话了，一道天符，换你一副完整金身，这笔交易你做不做？”

“天符......”严府君的神情似乎有些疑惑。

下一刻，如同想到了什么，忽然震惊道：“天符，你说的是龙虎山至宝，可以化作天符之身，供阴魂直接登上重楼的天符？”

由不得他不震惊，天符的存在，没有哪个阴魂不知道。

若能得到一张天符，直上重楼不说，便是重楼境内的修行都畅通无阻，只要时间足够，可以直上九重楼，媲美神灵的九转金身。

除了妖皇和人族的三大长生者，九重楼，这已经是最顶尖的大能了。

妖族的八位妖王，鬼界的十殿鬼王，以及修行界三十六宗的宗主，据说也都只是这个境界，几乎可以横行无忌，无法无天。

“可天符作为龙虎山的至宝，据说只剩下最后一张，由龙虎山大天君随身携带，你怎么会有？”他疑惑道。

眼前这老道士虽说道行深不可测，可要说他是大天君，那绝不可能。

而他若不是大天君，他又哪儿来的天符至宝？

老道士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不信，此时也懒得和他废话，直接伸手往夜空一指。

然后，在严府君震惊的目光中，一点清光在夜空中显现，而后清光凝实，随着老道士的手指轻轻移动，那一点清光也在夜空中缓缓浮动。

以虚空为纸，以灵光为砂，写就一张不属于人间的符。

道蕴在浮显，而雷霆在高天凝聚。

老道士抬头看了一眼劫云，一声冷哼，天空顿时有无形的波动掠过，劫云消散，一去无踪，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然后他转头看向严府君，道：“收了你的神通，你这点道心，还承受不了这道符的繁奥，道心一破，反伤金身，这千载的香火神力我还怎么用？”

闻言，本来正好奇观看符文的严府君，顿时敛去了一身神光，不再注重符文中那深不可测的道韵。

但即便只看着夜空，他也能发现那一道道被符文撕裂的虚空，流露出一抹抹比夜色还要深邃的黑暗。

良久，符成。

老道士信手一招，一团光芒被他拿到手中。

他将流光散逸的符文拿在手上，然后看向严府君，郑重道：“如何？若你愿意，此刻就可以抛去那一副金身，将灵魂投入到这天符之内，怎么取舍，你现在决定吧！”

严府君此刻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

天符，这就是天符？

可不是说天符只有一张，而且即便是龙虎山大天君，也珍重有加，怎么会被人如此这般就在他眼前就画了出来？

他的目光再次看向老道士。

一瞬间，雷霆响彻心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悚然而惊。

“我知道了，你是——”

可话说到一半，他却立刻闭上了嘴巴，接下里的话，他半个字也不敢说了。

天地之间总有禁忌。

比如世间三大神器的真名，比如东海之滨的泰山大神，比如十殿鬼王之上的鬼界共主，再比如，眼前的这位......

此刻他无比确信，若说世上仅剩一枚的天符，还有谁能够亲手写出的话，那也唯有眼前的这个道人了。

他顿时跪倒在地，虔诚跪拜。

“小神无礼，冒犯了大人，这副金身大人既然有用，这就拿去吧！”

说着，璀璨的金光在他身上散发出来，而他的眉心之内，一点殷红挣脱而出，化作一道灵魂漂浮在三尺之上，却显得虚弱无比，夜风一吹，似乎都要被吹散。

老道士也不多说，挥手，笼罩在一团白光内的天赋就向着严府君的灵魂笼罩过去。

“去吧，此后好好修行，这符文被我下了禁锢，不会让你破镜太快，你不会引起他人的疑心，莫要对任何人说见过我。”

已经重新得到身躯的严府君再度拜倒在地，叩首，然后一言不发，破空而去。

得天符者，直上重楼。

此刻的他虽然没了金身，却已经不容小觑，只要花费些时日，他的千载道行自然尽数修炼回来，最重要的是，长生境界之下，他再也没了阻碍。

他没有说话，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知道，即便是这位道人，想要画出一张天符也肯定付出了天大的代价，真当九重楼不值钱吗？

这份恩情，他只能默默记在心中，日后必定要还。

就是不能还在老道士身上，可他身边那个如此珍重的徒弟，如今还未踏上修行路，自己总会有机会的。

大恩不言谢。

所以他郑重跪拜，然后直接就走了。

老道士也不在乎他心里的想法，在严府君走后，他的目光转向李小鱼背上的背篓。

“你的金丹，我也要了，日后送你去化龙池，能不能突破自身的桎梏，就看你的造化了。”

背篓里。

金色的鲤鱼欢快地翻了个身。

可此时的她已经失去一身道行，化作一条只余灵性的金鱼，所以她也没有说话。

老道士伸手，李小鱼怀里的金丹散发着光芒，缓缓飘出来，悬浮在他掌心。

老道士伸出另一只手，严府君褪下的金身也漂浮起来，化作一只寸许的闭目小金人，悬浮在他掌心上。

终于。

老道士的目光，看向仍旧在昏睡的李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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