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局 二十五 变故

却道送别梅氏、孙姨娘一行，梅伊谦昨日染了风寒只好留下修养。我欲信步踱至恒恩亭，思忖道：“申时令壬便会应约到亭赏莲，若他见我和柳生相依相偎，暧昧不清，定会怒火中烧，我再从中煽动，诱二人刀剑相向。我先前已和柳生说好令壬会因中毒功力大减，他为夺令府家私必招招致命，我再为令壬挡剑一死，怒悲之间，或许令壬可堪破红尘，一举醒转。这梦光怪陆离之事已非我能掌控，亦不知温陵这些时日如何，还是尽早脱身为上。”

见时辰尚早，望梅伊谦下榻之地花事极好，便转道瞧瞧她去，虽说我二人不过此间萍水之缘，我倒是真心喜爱她这般通透的女子。身边碧雯见我出神，还道是我一早忙碌乏了，就想着说些逸闻趣事逗我，说道：“夫人，我适才去还那杯盏，却不想撞见梅姑娘独自垂泪呢。”

“哦？”我着实好奇，忙问道：“梅姑娘家世显赫，人又超然俗世之外，还能有让她垂泪的吗？”

碧雯回曰：“梅姑娘心思不露半点的，连近身服侍的丫鬟都猜她不中，碧雯也是万分机缘才听得梅姑娘在栀子树下低吟什么‘经年恍过，不知武当风雪如何’，接着便泪撒栀子花下，真叫人不觉心疼。”

我一听“武当”二字就猜到了八分，不曾想终是情关，无非情关，惹得相思深沉，美人憔悴。跟前就是梅伊谦住处，我忙和碧雯止了话，叫丫头通报与她。

不多时我们就打了帘进去，见梅伊谦在榻上撑起半个身子，发丝有些乱了，却丝毫不减其清雅之气，令人不敢亵玩。我上前握住她的手，心疼地说：“梅姑娘必是为姑娘们并将军准备香囊神思有亏，才招致风邪入了体，如今到底是怎样？身子可发热？”

梅伊谦却不答言，用眼神退下众人，才对我说道：“夫人是个聪慧的，何苦害了孙姑娘？那柳生绝非良人，可恨孙姑娘误听这登徒子巧言，日后种种委屈想是少不得。昨日夫人极力撮合他们二人，虽与我不相干，但伊谦实在不解，望夫人告知一二。”

我倒是没料到她会如此一问，思索答曰：“那柳生如何我自明白，只是孙姑娘痴心难解，强行拆散他二人只会适得其反，我不过顺水推舟，了却一桩孽缘，只盼那柳生能痛心改过，非此，令家必轻饶他不得。”我拿眼觑她，意有所指地说道：“梅姑娘年纪尚小，还未为情所困，不知这真情真心最是不可人为，纵两情相悦，亦有万千理由相守不能。现今这柳生虽风流，喜爱孙姑娘貌美，日后若是为其才思倾倒，托付了一颗真心，何不为一场美传？”

“不可人为···不可人为···”她颔首低吟，苦笑曰：“是了，情不知所起，直教公子佳卿衣带渐宽亦不愿斩断相思。夫人所言不错，伊谦敬服。如今伊谦还有一事，本想独自怀抱这呆思随风化作枯尘，不料和夫人投缘，还望夫人了却我一桩心愿。”

我沉默着，倒不愿轻易应允，一则我有要事在身，二则这虚幻梦中虽不作数，到底是她的一番心事，我也不忍欺她。只好转而说道：“姑娘心思重，不利病好，还是舒心为上。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凡是我能有的都不是问题。”正巧碧雯打帘送药来，我趁机递个眼色给碧雯，她会意开口说道：“夫人，将军有要事请夫人至恒恩亭相商。”

“知道了。”我堆笑对梅伊谦说道：“真是不巧，才和姑娘说道要紧处就得走了，姑娘且好生休养，我晚些再来瞧你。”

碧雯扶着我到帘子那准备出去，忽听到梅伊谦带了哭腔的声音：“二爷！求夫人庇佑孙二爷！这是我此生唯一哀求夫人的事，只有夫人！只有夫人可以！”

梅伊谦的话委实难解，但我也无心多问，只想快快离开，忙往恒恩亭去了。梅伊谦、孙完栎、孙玉熙种种姻缘际会，究竟是虚幻一场，我竟几乎当之为实，可悲之间，唯可叹二字。也罢，还是想着如何助令壬脱身为上。

距申时不过一刻钟了，料柳生已候在亭内，果见亭内临轩凭栏挺立着一身影，掩映在雪栀碧叶，远眺真令人见之忘俗。我纳罕道：“看那容状并非柳生，可既不是他，还有哪个男子会在此时候在亭内呢？”

那身影也听到我和碧雯走近，转过身了，赫然却是孙完栎！我不觉慌了神，如何也想不到为何有如此变故，但也不好发作，且听孙完栎自行道出。

他向我作了揖，我退去碧雯，亭内只余我们二人。听他说道：“回夫人，那柳生已成完栎刀下鬼魂，只等向夫人问明一事，完栎便投官自首。”

什么？柳生死了？不曾想有此变故，眼见申时便要到了，这可如何是好？我心里早慌乱如麻，不觉额上香汗密密。无奈还要故作庄重，只好轻描淡写地问道：“柳生已和玉熙姑娘有婚约，怎么朝夕之间死在二爷手上了？”

“昨日得夫人相助，完栎打点行李往武当赶路，天色早暗未曾远离桃源隐处，在几里之外的客栈住下，用膳时分正撞见柳生和三两江湖痞子喝酒，那柳生醉了，就说出了一个卑鄙的计划来，还扬言不多时令府的一切都会落入他之手。”

我便知孙完栎为何而来，忙说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幸得二爷已结果了他，也是救令府上下老小一回，此等大恩，日后必报答二爷，只是···”

趁他不备，我忙定了他的身，猛地抱住他，只因我听到令壬已往亭中走来，无奈之下，只好让孙完栎充了计定里柳生的角色，我伏在他耳边呢喃道：“只是还有一件事需要二爷委屈相助，攸关性命，要紧，要紧。你如今动弹不得，只要听我说便是，时机紧急，万望二爷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