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局 十 中毒

在偏房中等了半日也不见令壬过来，我便担心出了事，着茉裁寻了林初旗来问话，不多时就看到他低头走了进来，我说道：“林大哥，我且问你，将军从来只有早来不曾晚到一丝的，今儿是怎么了，可是将军身子不爽么？”

听他在下回曰：“回姑娘的话，将军自昨日回来脸色就不大好，身上有好几处刀伤，又淋了大雨，现还未醒来，方才已回了太太，叫找大夫看诊，也吩咐了先不要惊动太夫人、太老爷，先看看大夫的说法，若是无碍的便无需惊动合府，若严重些的再作打算。”

我听了他还未醒就心焦了起来，想若是寻常刀伤，令壬多年征战不致如此，便突然想到那匕首或许有毒，昨晚又没时间好好医治，怕是毒素已经扩散。我对他说：“大夫何时过来？你先带我过去瞧瞧，太太想是在那里，我去劝解一番也是好的。”

林初旗领着我们到远街的专为客人预备的厢房处，想是临时打扫了两件屋子出来，我看见李氏的丫头碧雯在外指示各小丫头端水洒扫的，一点喧哗声也无。我悄悄进了屋子，就看到令壬卧在榻上，嘴唇近乎没了血色，李氏在旁啜泣不止，见我来了，就用手帕子掩了泪，说道：“难为姑娘过来，老爷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间就这样，看如今这样子，不像是寻常的病症。姑娘也别靠近了，先等大夫看了再说。就怕有个不测，可让我们怎么好。”说着她又哭了起来，我忙劝道：“太太先休要过哀了，合府现在都靠太太打点，若是大家见了太太这样子反不好呢。要我说，将军身体强健，正值年少，想来总能好的，太太该在将军养病时候打点好府上的杂务不让太夫人、将军烦忧才是正经。”

李氏接着说：“姑娘想得何尝不是呢，方才我已命人将客房打扫了两间，这几日我便在另一屋里接见往来人等，离这屋不远，平时往来也方便也不至于扰了老爷静养。只是老爷是个要强的，若是他总挂念着军务思虑太过更是于痊愈不利，因此我想着姑娘是个有见识的，又随将军处理了好些日子的公务，寻常小事想姑娘是能解决的，等老爷醒了之后，将那重要的机务凝练了说与老爷，听他指示回了下去，总归好些。不知姑娘可愿意？”

我先心里思虑：李氏素来不喜我呆在令壬身边，如今主动这样说，怕总归是以令壬身体为上，应该不是什么计策，既没有诈，那我自然应允。便向她说道：“将军与太太对小岚有天大的恩情，如今小岚能帮太太、将军分忧，更是小岚的福气，小岚自当竭尽心力，不辜负太太期许。”

李氏点头说：“姑娘再要如此生分了，我待姑娘便如自家姐妹一般，这几日还要多辛苦姑娘了。”接着就有碧雯进来回话说：“胡太医现已到了，安排在‘梨芬苑’等着，还请太太、姑娘回避才是，此处自有林大哥对付。”

李氏忙领我往帘子后里间躲着，就有那林初旗领了胡太医进来，那胡太医诊了好些时日，又细细揭了令壬衣服看了刀伤，接着就和林初旗到外间说话，听得林初旗问道：“太医这样看着，咱家老爷的身子是怎样，可打紧？”

那胡太医答道：“将军脉息左寸沉数，左关沉伏，右寸细而无力，右关虚而无神。其左寸沉数者，乃心气虚而生火；左关沉伏者，乃肝家气滞血亏。右寸细而无力者，乃肺经气分太虚；右关虚而无神者，乃脾土被肝木克制。况将军左胸三道伤口泛紫黑之色，不似寻常战场披伤。依老夫看，将军这病异常凶险，应是那伤口处的毒渗入躯体，因左胸靠近心室，加上雨水没有及时消炎，如今这毒依然扩散至肝肺了。”

李氏听着直把那手中的绢子要扯碎了，眉目间一副欲哭的模样，我也煞是忧虑，若是令壬就此去了，那么我的计划岂不白费，因此我倒希望他犹可治。就听见林初旗问他：“依太医看，这病有几分治得？”

那胡太医先不答话，取笔在纸上写了方子，接着说：“将军如今这个情形老夫也不好说，大约有三分治得，烦请拿了这方子买了药材，烧了薰在将军帐中，待会我再用针灸给将军放血，若是这三日内能醒转，就又得了三分，届时我再来看视，依势再写个补气养身的方子吃上个一月想是无碍了。”

林初旗是个明白的人，早叫来一个小厮往东市积庆堂依方子寻了上好的药材来，又将胡太医带到‘梨芬苑’喝茶稍作歇息。

一时间令壬的屋子里就空了，我搀着李氏出了里间，同时问她道：“听那胡太医言，将军的身子全看这三日，太太打算如何告诉太夫人并太老爷？”

李氏扶额叹道：“太老爷这几日也是头脑酸疼，咳嗽不止的，太夫人连晨昏定省都免了的，偏老爷身子又是这样，若是说话说得不好了，太夫人急火攻心病倒了可怎么好，好妹妹，我素知你伶俐，又深得太夫人欢心的，还要请你慢慢告诉了太夫人，休要叫太夫人思虑太过了，我便等在这里处理府上杂务。”

梅氏那确实棘手，不过却正是个好时机，我行了礼退出去立马携了茉裁往梅氏那去。路上迎头撞见令薇、令茵两人急匆匆的，便止住她们道：“二位妹妹这是做什么？大日头下浑逛的怎么不在学里，叫太夫人知道了又有气要生。”

令茵抢着答道：“姐姐定是看了哥哥来的，姐姐且告诉我们哥哥究竟是怎么了，我们听了风声说各样的都有，哪里还有心思上学?好姐姐快告诉了我们罢。”

我寻思她们去看令壬也无益，还是先稳住她们，便说道：“可不是从那来的呢，将军身上是不大爽，已叫太医来瞧了开了方子，说是要静静养着，二位妹妹去了伤了心，又无益将军休息，倒不如咱们几个一起去太夫人那回了，二位妹妹也好生劝着，万一太夫人受不住急病了就更不好了。”

说着就拉着她二人一道往梅氏那去，路上她二人又问了具体太医的说法云云，我也只往好了说，随意敷衍过去。不登时就到了梅氏的东厢房，荔琴在我进去之前悄悄吩咐了我万要仔细着，太夫人这几日因太老爷的病未曾安睡，精神本就倦怠。我给她个颜色，在她耳边说如此如此，接着就打帘子进到房中。

梅氏见我们三人一道来了，便问道：“你两个不上学，这会子过来做什么。我听说你们哥哥身子不爽，可请了大夫，要紧不要紧？”

我回曰：“回太夫人，将军昨日在外巡视和人交手负了伤，将军身子强健，又是征战多年的，原不打紧，争奈昨天又是那样的大雨，回来又晚没及时请大夫，一时间发作起来倒有些严重。已着胡太医过来看视，林初旗也已经依方子抓了药，大约下午就可完毕的，太夫人不若等下午一道过去瞧了是什么情形，现在大日头的暑气正盛，咱们人多，怕反倒在那不好。”

梅氏听了有理，但左右有些不放心，就说道：“既这样，小岚你在那边看着，有什么要的缺的只和我来说，太太要处理田庄那些琐事，也少烦她些。”接着她又对荔琴说道：“你从我房中拿了二十两银子散与外头的穷人，为你太老爷和老爷积些阴骘。再往潜明寺捐二十斤油点海灯，命里头的和尚诵经的。”

荔琴道了声是，接着就说：“太夫人慈心，菩萨自然感知，想不日太老爷和老爷都可大好的，不过我自小听得人说，那人丁兴旺香火好的人家阳气盛，那些鬼怪也不大敢作祟的，如今咱家有这样的事，或许与此有关，不妨做些喜事冲冲喜。”

梅氏、令家二姐妹都明白这喜事之意，那薇、茵二人素来知道梅氏有意让我做了家里人，因此她俩互相换了个眼神也不言语，只等着梅氏发话。我低头不语，也看着梅氏的意思，这真真是个好机会，李氏也无甚理由阻碍，想已是定论了。

且说这梅氏听了香火不旺的话早就急得要立马收了我到令壬屋里，且不知觉对李氏又添了二分不满。听那梅氏说道：“此话不差，只是这事还要和太太商议，仪式流程倒不打紧，如今早日把名分先定了，驱了这邪祟要紧，宴席这些往后再补就是了。”

令茵说道：“岚姑娘温柔端庄，又在府上多日，最合适不过了。外头的要这么个模样、品格，怕是十年也寻不到的，只是不知岚姐姐愿不愿意做我和薇姐姐的嫂子？”

我笑道：“小岚无依无靠，都是令家慈心留我，我也早已经把令府当作自家，原不过想做个丫头服侍太夫人、太太、将军一辈子，不敢造次，还是再择个好的姑娘吧。”

令薇搭腔说：“岚姐姐如此说就算是允了，太夫人断不依姐姐做个丫鬟的，姐姐做个好儿媳服侍太夫人也是一样，何乐不为呢？”

梅氏说道：“小岚可先准备下了，我再派个教引嬷嬷与你，规矩行动自有她教导。行了，你且到你老爷那边，帮衬些太太。”接着她又对令家二姐妹说：“这几日你们也不必上学了，在房中抄些《阴骘文》。”又吩咐荔琴说令府上下净斋一月，着林初旗回了令壬副将白允旋叫他暂理军务并禀告圣上。

诸事吩咐完我依旧往令壬处，令家姐妹自回各自房中抄经诵读，且看令壬这边胡太医如何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