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轮 第002章 派克金笔

【日记一则】

2009年3月21日，星qī六，小雨

今天是我六岁的生日，可我过得不开心。

妈妈住yuàn好久了，她的qíngkuàng越来越zāogāo了，她越来越shòu了，头发也要掉光了，我很心téng。

妈妈给我的生日礼wù是一支paì克páí的gāng笔和一个日记本，让我每天写日记，把开心和不开心的事qíng都记lù下来。

妈妈说这可能是她liú给我的zuì后一件生日礼wù了，她还说她jiāng要去一个我在再也见不到她的地方了。

见不到妈妈，我会很nán过的。

我哭了很久。

爸爸带我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他也越来越不开心了。

——摘自胡破川第一本日记，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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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川快来看这个东西！”葭葭有些兴奋地喊道：“钢笔、钢笔！”

周围的参观者纷纷抬起头来，有些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sorry，sorry。”胡破川拇指蹭蹭鼻翼，一边向众人道歉，一边快速跑到第七展柜前，轻轻拍了一下蒙蒹葭的头，低语道：“死丫头，你快长点心吧，‘旅游千万处，规矩第一条。参观乱叫嚷，亲人两行泪’，都告诉你多少次了，在公共场合你还敢这么大声地说话，天朝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葭葭却没有理会，而是继续兴奋不已地嚷嚷，“快点快点，你看，你看这只钢笔像不像阿姨留给……”

刚到这个展柜前，胡破川的耳机里就传来了机械女声对这件展品的解说：

“这是一件2016年在多伦多市市政施工时发掘出来的物品，长145毫米，直径15毫米，质量为125克，材质为铁元素为主，含有铬、镍、钼、钛及极少量碳元素，与今天的不锈钢极为相似。”

“它的外形独特，呈不太规则的圆柱体形状，分为上下两节，因年代久远，该物已经完全融合为一体，无法拆解做进一步的检测。请注意它的顶端，有一处类似箭镞的标志，所有这些都与今天的派克金笔极其相像。”

“经碳14年代检测，这件物品距今应该有6200万年的历史，与第二展柜中的石盘属于同一时代产物。经X光进一步扫描发现，其内部结构为中空，分节部分的后端有少量薄片状的残留物，经核磁共振碳谱分析可见鞣酸、没食子酸等有机物，与今天日常使用的钢笔水成分极为类似。”

“因此发掘小组猜测，这有可能是一支来自6200万年前的、史前智慧生物使用的、用于书写的工具。也有部分专家认为，这根本就是一支由现代人通过类似时光旅行的方式回史前遗留下来的派克金笔。他们做出如此推断的依据是刻划在此物下端的一些符号。大家请看展品的下方，可以看到这里有两处细微刻痕，非常类似于今天英文花体字的H和P。”

“不管真实情况如何，这件物品的发掘很大程度上证明了有史前文明的存在，也为‘存在着从现代回溯到史前的可能性’提供了有力的依据，为史前文明的进一步考证提供了线索，所以这件文物是本次展览的核心展品。”

听完这些，胡破川不由虎躯一震，赶忙跑到展柜前仔细观察起来。

APP介绍的不错，如果没有外面被腐蚀的部分，如果没有外表凹凸不平的残留物，这件物品活脱脱就是一支钢笔。

而这支钢笔的外形他极为熟悉，甚至连葭葭也非常熟悉，因为它与至今仍在使用的、妈妈做为最后一件生日礼物送给自己那支派克金笔一般无二！

真的和自己那只钢笔一样吗？他将手中的手机、N95口罩以及摘下的耳机塞给葭葭，又一伸手取下背后的黑色双肩包，将包扔在地上，急匆匆地从里面取出那支钢笔，与那件展品仔细对照了起来。

一样的长短粗细，一样的全金属外壳，一样的金色箭形标志。

更令他震惊的是那物件下端的疑似H、P两个字母的刻痕。

胡破川清楚地记得，母亲在病床上说过，她在派克笔上刻下这两个字符是有特殊含义的，H是胡，是自己的姓，P是庞，是母亲的姓。而眼前这两个模糊的字迹，与母亲病重时用颤抖的手刻下的、娟秀的花体英文竟然一模一样！

只是此刻展台里那只钢笔忽然泛起一层淡淡的光，光晕中那只钢笔渐渐变得透明起来，似乎下一刻就会完全隐去不见。

见此情景，胡破川十分错愕。他正打算做进一步观察时，整个大厅的灯光却又再次忽明忽暗起来，与此同时展览厅的大地也开始剧烈抖动。虽只几秒钟的时间，但厅内所有的人都有了一个极其不好的念头：

“Earthquake！”

不知哪个人尖声叫喊了一声，顿时厅里乱作一团。

那些平日看似彬彬有礼的欧美人，此刻也全没有了风度，与被他们贬低为“毫无素质”的天朝人一样，尖叫着、推搡着，或者躲向了他们认为安全的角落，或者向着安全通道蜂拥过去。

地震？胡破川也是一惊，急忙扯起身边被惊呆的蒙蒹葭，也向着展厅的角落跑去。

当二人摇摇晃晃地跑到第三个展柜时，震动更加猛烈，站稳脚跟几乎都成了不可能的事，更奢谈继续前行。二人忙蹲下身子，躲在展柜下方，惊魂不定地等着地震过去或是等着地震来的更加猛烈。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伴随着震动越来越剧烈，一阵阵“轰隆隆”的响动也由弱至强，大厅的中央地面竟是慢慢凸了起来，一个尖锐的圆锥形物体高速旋转着破土而出。

接着伴随地下水和泥土不断喷涌，那个圆锥凸出地面的部分越来越多，展厅地面也出现了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的裂缝，像一个随时会碎裂的鸡蛋。又过了短短十几秒，一个类似于钻井机模样、周遭不断飞溅泥水的东西完全突破了地层，展现在惊恐万状的众人眼前。

众人都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地震，而是一个他们想象不出的情况发生，于是不再嘈杂，都睁大了惊恐的眼睛，静等事态进一步发展。

大厅中的灯光此时不再闪烁，在猛然一亮之后彻底熄灭，同时，四周的应急灯“刷”地一下全都亮了，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标示着“EXIT”的两处安全通道门的灯光顿时熄灭。而通道门那里传来的“咔嚓”上锁的声音，无疑提醒着众人，这里已经全部被封闭起来了。

展厅内所有的展柜的四周在同一时间亮起了细细的红色激光束，将每一个展柜都紧密地包围。

学习过《博物馆藏品管理》课程的胡破川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是博物馆的防盗系统在发挥作用，此刻发生的也不是什么地震，而是有人利用那个类似钻井的设备在进行抢劫。

不幸的是，原本防范盗贼的防盗系统却将这一众游客与即将出现的抢劫犯关在这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里。

想到这里，胡破川不由紧紧攥住蒙蒹葭的小手。

几秒钟之后，那个从地下完全冒出的装置已经停止运转，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看清，倾斜耸立在地面上的是个十多米长，直径约三米的机舱。

在场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都在静等下一步会发生的事情。

“砰”地一声，在刺耳的警报声的烘托下，机舱门被大力打开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从中跨步走出。

他们身高都有两米多，没穿衣服，一个身上被厚厚的棕色毛发包裹，另一个则是身上布满鸡蛋大小的褐色鳞片。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兽形面具，浑身毛发的是一个熊头，身披鳞片的是一个鳄鱼头。

“啊，这些是妖怪！”葭葭声音有些颤抖，现在她也明白遭遇到了抢劫，被胡破川紧攥的小手汗津津的。

胡破川悄声对她说：“嘘，读书少就少吱声，话说出来我都替你丢人，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不知道建国以后动物就不准成精了？这明明就是蒙面抢劫，看体型绝对是肌肉发达的老外，说不定还是两个尼哥，咱们老实点躲着别动就行了。”

说是这么说，可一个很怪异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中：哪里会有这样逼真的道具，毛发、鳞片和头套，这些东西无论是从质感还是与身体的贴合程度，都远比那些好莱坞特效工厂做出来的强上许多。现在的科技竟然这么发达，连抢劫犯都有这么好的装备？又或者这两个家伙真的如葭葭所说，真是成了精的妖怪？毕竟这里不是天朝，而是加拿大。

想到这里他为自己有些荒唐的解释逗笑了，紧张的情绪也随之稍稍消散了些。

两个彪形大汉抬眼看了看被吓得战战兢兢的众人和似乎没那么紧张的胡破川，没有说话，径直走到第二展柜前。

“鳄鱼头”看了看展柜里的那个石盘，向“熊头”使了个眼色。

“熊头”没出声，只微一点头，便抬起毛茸茸的右手，握成拳头后，用左手掌挤压一下，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随后将右拳拉至身体一侧，似乎要砸向那个玻璃柜子。

“这是要用拳头砸展柜？没搞错吧？看穿着和设备，这些抢匪应该很专业的样子，可这智商却低得令人发指，不用C4炸弹就罢了，至少得用枪吧，单靠拳头？呵呵，这抢劫手段水平之低真是骇人听闻。这要能砸开，我就直播吃翔。”胡破川心中冷笑。

“直播？对了，我为什么不将这个弱智抢劫现场进行直播呢？”想到这里，胡破川从兜里悄悄摸出刚入手不久的华为P40.Pro手机，将镜头对准那个展柜。让他奇怪的是，不仅手机没有信号，而且连亮屏键都毫无反应。他抬起头看了看其他人，不少老外也看着自己手机的黑屏发愣。

“信号被屏蔽了？这抢劫犯的装备真是牛哔【注】。”胡破川在讶异的同时，也莫名地对牛哔装备却被弱智抢劫犯掌握的现状，滋生出一种明珠暗投的惋惜情绪。

“滋滋滋”，当“熊头”的胳膊与展柜周围的红色激光束接触时，一股股白色的烟雾以及刺鼻的烧烤味道散发了出来，显然是激光产生了作用。

“熊头”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拳头径直砸向玻璃柜子。

“砰”在胡破川的冷笑中，那个碗口大的拳头砸到展柜时，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玻璃柜子竟然出现了细小的裂纹，而紧接着其后的第二拳、第三拳，竟真的让这块玻璃在众目睽睽之下，碎成了无数小小的玻璃渣，“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啊！”胡破川张大了嘴巴。

这一点也不科学啊！

专业课上讲过，博物馆展柜的玻璃抗冲击能量至少是780焦耳，抗冲击压强超过100MPa，或者说每平方厘米承受超过1.02吨的冲击力，一般来说普通的五四式手枪都不可能一次打穿，没想到这个“熊头”三两拳就能把它砸烂，这得多大的力量啊。

胡破川脑子飞快地算了一下，熊头碗口大的拳头大约140平方厘米，也就是说这一拳打出了超过142吨的力量。

这……这还是人吗？

震惊之下，左手中拿着的那只派克金笔滚落在地，向着地面严重倾斜的二号展柜方向滚去，眼看就要掉进那密如蛛网的地下裂缝中。

胡破川心中一急，急忙松开抓着葭葭的手，紧跑两步抓住了正在滚动的笔。

蒙蒹葭一见大惊，脱口喊道：“小川，你要干什么？”

此时，“熊头”已经将展柜内的石盘一把拎起，忽听见身边有动静，但见一个少年跑到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距离，先是一愣，接着便勃然大怒，瓮声瓮气地骂道：“小哔崽子，吓了老子一跳，你丫找抽呢吧？”

听此口音，胡、蒙二人俱是一愣，这“熊头”竟操着一口地道的北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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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哔：几种肮脏的敏感字、词，常在电视节目中用作屏蔽使用，文本中多用*来表示，本书则用此字代替，下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