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真教主 第五十二回 脱离枷锁自心知 凡躯著甚逃生死（三）

“你……你们是什么人？”郑魔王突然见了这许多人，不由得吃了一惊，吃力地坐起身来，四下里看了一眼，疑惑地问道。

王重阳微微一笑，解释道：“我们是岀海寻找仙山的信士，途中遇到了大风，误入了此地。后来又被金兵追赶，慌不择路，这才来到了此处避难。上岛之后，正好遇见了居士受伤昏迷，故此才施药相救。”

郑魔王看了看小腿上的裹伤布，甚是感激，谢道：“真人救命之恩，郑某没齿难忘，永感恩德。请问恩人尊姓大名，宝号何称？”

王重阳笑道：“贫道姓王名喆，字知明，号重阳真人是也。敢问居士，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郑魔王微微一怔，继而“哈哈”笑道：“老夫姓郑，只因为性情火爆，故此被人戏称为‘郑魔王’。不过，老夫的名字虽然叫魔王，可是我一生只杀作恶多端，卑鄙无耻之人，从不滥杀无辜，为非作歹。”

王重阳道：“那是自然，当年郑魔王和仇道人的大名，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做的可尽是些杀贪官、除恶霸的忠义之事！”

“仇道人……”郑魔王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仇道人与我齐名，同为左右护法，为圣公立下了汗马功劳，倒不失是条汉子。不过，这老杂毛鬼点子太多，私心太重，这一点，老子可是看不惯的！”转眼看见了王重阳，也是一身道士打扮，忙又解释道，“道长勿怪，老夫心直口快，口无遮拦，并不是有意骂你们出家人的。”

王重阳笑道：“老护法秉性耿直，疾恶如仇，当年做了多少英雄侠义之事。这一点，贫道也是自愧不如，佩服之至也！”

好话人人爱听。郑魔王脸色渐缓，仔细打量了众人一眼，然后盯着王重阳的脸道：“世人都说我们明教是魔教，畏之如虎，难道你们不怕？”

王重阳轻轻摇了摇头，道：“此话非也。当年朝庭也将白莲宗视为邪教，诬其‘食菜事魔’，有违朝纲，以至于焚书毁寺，全国禁止。有许多世人不明真相，盲目言传。更有好事者造谣生事，夸大其词，才令众生迷相，将你们两教混为一谈，误以为害。就拿白莲宗来说，其宗旨也是侍奉二祖，劝人向善的，只不过教规松弛，管教不严，才致使属下混乱，良莠不齐。说起来，也是可悲可叹，令人唏嘘。”说完，便将在艾山偶遇慈照大师的一事，说了一个大概。

郑魔王听了，大是感慨，长叹一声，道：“听王真人这样说，也不枉我们明教蒙冤这么多年了。当年，圣公也是听信了一些术士的谗言，做出了一些故弄玄虚的事情。我看不惯这些虚套，多次进言相劝，圣公只是不听。后来，我也懒得管了。我想，这也是世人误认为我们是食菜事魔的原因之一吧！”

王重阳沉吟了一下，问道：“郑前辈，据说，当年天下道会中丞程若清前辈为校勘，福州知州黄裳大人为监雕，为天下道教刻版印经，广传世间，不知是否属实？”

郑魔王听了脸色骤变，沉吟了片刻，这才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当年，此事传得沸沸扬扬，轰动了整个武林，以至于后来连累了程前辈和黄大人，身受其害。不过，据后来的放翁先生上书赵构老儿的条对来看，将我教列入其类，妄经伪典，蛊惑民心，这也只是个例，多半不实。至于传言程若清和黄裳二人秘密传抄了‘五毒真经’一事，我看多半也是谣传，并不属实。如若不然，也不至于最后落入了毒手药王的手中。”

一听到“五毒真经”，王重阳的心中不由“突”地一跳，神情登时显得有些不自然了。郑魔王以为他是被这种江湖传言的盖世神功所震撼，立即白了他一眼，“嗤”地冷笑道：“其实，‘五毒真经’就是一部用毒奇书和一些内功心法，至于毒手药王的‘五毒摧心掌’，却是后来他自己所创的，以至于很多人混为一谈，谈经色变。”

王重阳讪笑道：“武功虽然神奇，却也未必盖世。比如道家的‘九转还阳大法’，至刚至阳，刚柔并济，孰高孰低，也未可知？”

郑魔王听了，“哈哈”大笑，道：“此话不假，正合我心。其实，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唯刚不克，阴阳相济，相生相克。所谓门派，也是万法同宗，道法自然，除了心法不一，招式不同之外，别无二致。就如你们道教的‘九转还阳大法’和我们明教的‘光明神功’，都是至刚至阳，与那‘五毒真经’的至阴至柔，正好相克。如若不然，当年元妙先生也不会率领众豪杰打败那毒手药王了。”

听到师父的名号，王重阳不由得心中一暖，一股思乡之情，油然升起，心想：“等办完这次事情，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看看了。不知他老人家是否一切安好？”想想离家已经月余，眼看冬天即将来临，游子的思乡之情，不可言表。

正在此时，忽听一声大叫，惊天动地，吓得林中的鸟儿都“扑啦啦”地飞走了。众人吃了一惊，循声看去，却是那公孙豹从担架上一跃而起，竟然自行运功冲开了穴道，打通了关窍。

这一下，王重阳可是吃惊不小，心想：“那徒单宇的吐蕃点穴手法奇特，就连我在短时间之内都无法解开，想不到却竟然被他自行运功冲开了穴道，此人的内力之浑厚，当真是不可思议！”

公孙豹自行冲开了穴道，立时犹如猛虎归山，龙回大海一样，兴奋地仰天长笑，吭声道：“哈哈，终于被老子解脱了，我一定要将那些金狗碎尸万段，赶尽杀绝！”

郑魔王上下打量了公孙豹一番，突然眼前一亮，高声叫道：“臭小子，你好大的威风啊！”“奶奶的，是哪个叫我臭小子？”公孙豹须发戟张，大眼环睁，四下里搜寻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郑魔王的身上，怒声道，“我说老头，你他娘的叫谁臭小子？老子的拳头可从来不打老棺材！”

“嘿，我说臭小子，你他娘的说谁是老棺材呢！”郑魔王气得吹胡子又瞪眼，怒骂道，“我可告诉你，当年你老爹‘千手人屠’公孙无量还喊我大哥哩！”

“我爹喊你大哥？”公孙豹挠了挠头皮，上下打量着郑魔王，支支吾吾地道，“莫非……莫非你就是……大力魔王郑三刀！”

郑魔王一下子跳了起来，“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终于想起老子来了。当年我认识你爹的时候，你小子还光着屁股呢！怎么样，这下还他娘的自称老子不？”

公孙豹摸着头皮，就像是犯了错的孩童一样，支吾着道：“既然你是郑伯父，那自然你是老子了，我只能当小子了，怎么还敢再自称老子呢？”说着，跑过来扑通一下双膝跪倒，额头碰地，“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高声叫道，“伯父在上，侄儿在下，给您老人家磕头了！”

郑魔王朝他的屁股踢了一脚，笑骂道：“奶奶的，还是那个浑劲儿，跟你爹一个熊样！”公孙豹只是“嘿嘿”笑着，不言语了。

稍顷，郑魔王叹了口气，问道：“你爹那个老怪物，现在还好吗？”眉宇之间，英气闪现，二目隐隐含着泪花。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疆场，战鼓齐鸣，旌旗招展。永乐十杰，盔明甲亮，纵马驰骋，冲锋陷阵，何等的豪迈，何等的威武。可如今，众兄弟们死的死，逃的逃，到底剩下了几个，他自己都不知道。

“郑伯父，我爹他很好。有时候，也是经常念叨您老人家呢！”公孙豹回道。

“嗐，岁月不饶人啊！这一转眼，都几十年过去了。想当年，我歙县七贤，永乐十杰，跟随圣公纵横江湖，驰骋疆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是何等的英勇，何等的威风。就连那梁山的宋江众兄弟，也是损兵折将，折翼而归。只可惜……”郑魔王老泪纵横，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他奶奶的，那宋江、童贯这两个奸贼，沆瀣一气，杀害圣公，最后也没落的好下场，还不是被那皇帝老儿给害死了。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人间正道是沧桑。”说完，公孙豹猛地一拍大腿，左手下垂，右手高举，摆了一个“霸王举鼎式”。

众人都被他的这个举动搞得哭笑不得。原来，公孙豹小时候最爱听书，尤其是那些三国和隋唐英雄的故事。每当说到开场白和英雄起义时，说书先生都是“啪”地一拍醒木，然后一拍大腿，猛地摆个“霸王举鼎”的造形，烘托气氛。公孙豹是个浑人，只道是凡英雄岀场时，都得摆个架势，这才显得威武霸气，气概非凡。

郑魔王也不禁莞尔，笑骂道：“臭小子！我听说你还有个妹妹，叫什么松山三娘子的，据说可比你小子出息的多哩！”

公孙豹撇了一下嘴，不屑地道：“三娘那丫头虽然了得，但是人家师父也更加厉害，自然是水涨船高了。可是我就不一样了，我爹……”

郑魔王脸色一沉，不悦道：“怎么？你是说，你爹武功平平，就不厉害了！”

公孙豹一怔，随即变了脸色，赶紧辩解道：“不……不是，我爹……自然也厉害了。只是他光知道打我、骂我，从不好好教我！”显然，这个浑小子从小就没少挨揍。

王重阳听说他还有个妹妹叫什么松山三娘子，心中不由得一动，暗暗想道：“这公孙豹复姓公孙，他的妹妹自然就叫公孙三娘了。莫非……莫非就是在那白莲忏堂助我脱身的那个蒙面女子？”

这正是：迷雾疑云总有散，两山叠出终相见。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注释：

一、陆游字务观，号放翁，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当年，他写了一封条对状，上书高宗时，应该是在绍兴三十二年（公元1162年），而本回的时间，大约是在正隆三年（公元1158年）。因故事需要，是以提前借用，在此说明。

条对状中写道：“淮南谓之二会子，两折谓之牟尼教（即摩尼教），江东谓之四果，江西谓之金刚禅，福建谓之明教、揭帝斋之类。名号不一，明教尤盛……”

四果、十地，一般指的是北宋徽宗年间僧人孔清觉创立的白云宗。可见，自陆游上书条对状时，就已经将白云宗、白莲宗和明教混为一谈了，也难怪朝庭一并禁止了。

二、方腊起义，其实就是明教起义，说方腊是明教教主，倒是名符其实。直至后来的韩山童起义，虽然宣称是白莲教徒，但是自称却是“明王转世”，教义混杂，同时融合了明教、弥勒教等等，已不再是单纯的白莲教了。后来的朱元璋建立了大明朝，传言他就是明教中人，所以才改教为朝。其实不然，朱元璋加入的明显是白莲教起义，已成史实。不过，笔者推测，他之所以改叫明朝，应该是借用了“小明王”韩林儿的“明”字和“明王转世”的那个“明”字。因为，当年韩山童起义时，借用的就是“明王一出，天下太平”的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