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渊与影之崖 第七章 焉知敌友

我的角色转变为德斯帕拉之后睁开眼的第一时间，眼前是低得有些夸张的天花板，假如不客气地说，我会以为自己睡在阶梯教室排凳的格档里，或者是火车卧铺下铺的床底下。

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想要有一点点动作却不发出声响几乎是不可能的。在我诧异间，我相信外面的人已经能够确认我醒了。

果然，平底锅少女过来二话不说，一脚蹬着床板，一边扯着我的右臂，就把我从床和天花板之间拽了出去。然而我在想的是我究竟是怎么被当成抽屉一样插进这条缝隙的。

此间，我发现了自己脸上已经被敷了个药包，肩背上也缠了绷带，头顶上不消说也是半个木乃伊的样子。

少女不容分说，顺手扯起一条绷带便将我向门外拖去，我再怎么扭动身体或者叫唤以显示我自己能走都是徒劳。

致使我如此确信，一定是另有其人对我施以援手，救治后藏匿于此。只可惜这个女魔头要杀人灭口，我终究是被她找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被乱锅拍死么……不会是直接火化吧？（目光瞥见边上火红的熔炉）

“辛普森爷爷，多谢了。”少女（姑且还这么称之吧）头也不回地拽着绷带一直往外拖。

“OOXOXOO……”一个在边上瘫坐着的矮小得有些离谱的长胡子老头也没介意，左手提着酒囊往嘴里灌，右手也不舍得将一枚与身体不成比例的大锤子放下。

他说的语言相比少女的中文，我完全不能理解。回想起刚才那样比例的天花板和床铺，也就是给这等小矮人住的吧。

矮人族，好遥远的感觉，纵然要在神话中出现，也应该是北欧才对，要在童话里出现，也应该伴随着白雪公主才对。而我抑或是此刻的德斯帕拉，则是默认这里的影世界是亚洲的天朝，这个和矮人打交道的女人应该是巫婆。

被拖了多半截路，都是脊背着地，所幸这里的绷带质地相当好，连皮肤都不曾伤及。若是换作我概念中人民医院的绷带，估计拖到这里都该露白骨了。

所幸漆黑的道路上异常冷清，十有八九都是闭户的平房，少见的几间类似店铺的建筑也没有熙攘之声，路途上几乎罕迹的旅人只是低头匆匆赶路。

终于到一所平房时，少女提脚踹开门，将我往厅中一甩示意完事，我挺担心是不是在矮人之后再出来个巨人之类的。结果等来了一位披着黑袍尚算善目的老人，身体略显壮硕，以我裸眼的目力也能分边这个和少女一样应该是华夏人。

“小德，近来还好么？”老人接着扶过来一张椅子，示意我坐。

我轻轻摇头，一者是说我不知道什么好不好，因为我刚来影世界，也刚有德斯帕拉的概念，二者就算傻子看到我一身绷带和狼狈样也知道肯定不好了。

“我昨晚听小沐说了，她先说了你和她开玩笑，然后又说你身体状况差了很多。”稍稍一顿“这是怎么了？”老人露出一脸关切和困惑。

我以眼神对视了一会，确信纵然老人城府够深，只是那种困惑和关切也都不像是假的，稍稍有些顾虑地扫了坐在边上沉默的平底锅少女一眼，想确定暂时出不了篓子，于是，我决定以实情相告。

“老人家，其实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就好像我是突然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实不相瞒，您和身边的这位小姐，在下都叫不上名字，这里的一切于我都非常陌生。”我口中如此说，心下却仍是有着几分警惕，观察这对面老少二人的动静，话虽如此，他们要将我怎么样，光半个平底锅少女都已经绰绰有余。

老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我身边，俯身似乎是想确认一下那道深几许的伤痕。我条件反射般地豁然立起，不由地向后退了几步，不知为何，我心中终有所戒备。

老人轻拍我的肩，示意我不要紧张，随后扭头对身后的少女道：“小沐，小德他没有开玩笑，你也知道他以前有诸神的赐福，身上的伤都很快愈合而且不留创口，唯有这最深的一道似乎没有变化。”

他又顿了一顿，“最后一道创口或许就是他被诸神抛弃的战斗中造成的吧？他不仅似乎失去了记忆，好像以前的所有能耐都不在了。”

平底锅少女却面露愁容：“这可怎么才能让他恢复呢？”

“先不想这么多了，爷爷饿了，你去做饭吧。”

我心中关于德的疑团出乎意料地没有纠结，而仅仅是单纯地扩大了而已。看表面，这祖孙二人似乎并不坏，少女是因为常常帮她祖父做饭所以随身带着平底锅么，而且我胸口的创口依老人所言不是由这个少女造成的。

“诶，好的。”少女稍稍收敛了愁容，转身进了另一间屋子。

！！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气氛说变就变了，我现在还能确定的一点就是德的身躯和我自己的身躯，在对敌意和掩埋的情绪的嗅觉上，差距绝对不止一点两点，我是终日懒散连老师察自习都感觉不出来的懈怠，而德却如同舔刀口生存的一般，纵然是现在的身躯与我几乎无异，却能敏锐地感知到空气中对自己的威胁所在。

“小德，这么说你关于以前的东西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老人笑着向我贴近身子，纵使在影世界里，德的目力似乎和我一样地不好，但是仍然能明晰地辨别出，老人脸上笼罩的阴霾已经彻底与之前的祥和无缘了。语调一变，低沉的咒道“那么就为我请赏去吧，少年？！”而轻拍我肩的那只手没有收回，却如鹰爪一般扣住了我的肩头，右手则是在我出声之前就扼住了我的喉骨。出手干净利落，简直没有躲闪的余地，相信这老头的身手当个武警教练绰绰有余。

心中暗骂一声大意，关键是自己都不熟悉这副躯体。眼界里的天空却逐渐暗淡了下来，真是不妙，才开始的故事就要终结了么，才找到的影子就要被笼入黑暗了么。

冷静点，彭鼎城。冷静点，德斯帕拉。

既然老人要支开少女去厨房，或许这才是我的生机，敌人的敌人多半是朋友。与其空费气力去掰开那只枯手，不如把她招呼来，或许才能有活路！

纵然主意已定，只是喉骨被掐得咯咯作响，几乎碎裂的痛楚袭上我的心头，一时之间，我的意识已然操纵不了自己的身躯了。纵然有诸葛之智，刘备之德，曹操之雄才，但给你郭奉孝的身体让你就地咳嗽咳死多半也是枉然。

想来是平日里太习惯于放弃了，以至于事到关头便无法抗争。

“德，你想吃点什么。都不知道你失忆之后胃口变了没……”少女无意间探出头却看见这么一幕，不由手中锅瓢“哐啷”一声落地。

老人似乎算计到她必定坏事，甚至不带回头。我只觉得喉头上的力道被略略一松，伴随着强烈的疼痛感我贪婪地吞噬着空气中生的气息。老人对我的残喘毫不在意，只是顾自轻声而又急速地吟诵着：

“我主赛特，我以奥西里斯分裂的肢体献祭，支离的他将迎来执权的您，请赐予卑微的随从我，您之前允诺的奴仆，让他们去肢解我的也即是您的敌人，肃清你权势的道路――罪恶的土狼，贪婪的鳄鱼，愤怒的犀牛，暴躁的河马，诡诈的狒狒！”

伴随他的吐词，那些比平日里看起来更为丑陋邪恶的生物都从地底悄悄遁出，龇着嘴脸，静静地贴向厨房的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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