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若梦 第六章：皇帝与廷卫

外臣皆言皇帝方面阔耳，天颜白皙，莹然玉润，长眉过目，瞳如点漆，丹唇秀髭，声如洪钟，翩然顾盼，瞻瞩非常，英姿秀发，成不世出者也，然内廷之人每日与皇帝朝夕相处，却都知道这方面阔耳是真，天颜白皙也是真，不过前者乃是遗传，后者乃是久居宫内不事生产所致。眼睛虽小但却有神，眼角已有一丝鱼尾状的皱纹，身材纤细，却自有一股帝王之威，只是不过21岁的年纪，头发早已花白了一小半，平日里只敢带着乌纱翼善冠，藏匿起自己的衰老。

前代乾启皇帝无子，方才轮到皇弟咸嘉即位。遥想四年前，新君初立，天下士人百姓无不感到天亮了，与其皇兄比起来，这位新上任的皇帝自即位之初就给沉寂多年的大定朝带来了一丝春风。先是在两月之内将乾启皇帝宠幸权倾朝野的权阉李进忠拿下连带着将权阉的一群孝子贤孙一并革职抄家流放，同时将一众在乾启朝被权阉李进忠迫害的太平党人平反，重新启用大批太平党人，朝野为之一振，朝廷风气为之一新。

此时这位天下士人普遍认为的英察之主，正端坐在龙椅之上，倾听着太监的禀奏。“启禀陛下，仵作验尸的结果已经出来，此次景大人遇袭是在崇文门一带，离肖府大约有三里地，离景府也有5里。共有47人被杀，包括景大人的三位公子在内，除21人死于弓箭，剩余26人皆是死于长刀，根据景大人身上遗留的箭只以及死者身上的伤口判断，这些箭只应该是胡虏所用的长杆披箭，刀也是胡虏所用的柳叶牛尾刀。”咸嘉看了看手上的奏折和这太监所言丝毫不差。

原来已经自裁的权阉李进忠便是前任东廷太监，而前任锦衣卫指挥使田有耕依附于李进忠，东廷与锦衣卫相互勾结，迫害忠良，行事卑劣。故而咸嘉皇帝对于大定朝的廷卫两大特务系统皆不信任。如今此事已被皇帝同时下放到锦衣卫与东廷处理，并下旨意，何人先破此案，门下官员皆官升一级，主事之人也能赢得个世袭之职。这样锦衣卫与东廷自是互相抢功，想要抢先一手破案。如今皇帝手上的奏折便是锦衣卫指挥使莫扬幸上奏，两相对比方知双方皆未说谎，皆是尽心尽力希望早日抓住凶手。

“陛下，根据现场的情形，景大人应是在回府的途中遇伏。现场乃是一三岔路口，四周皆是商铺，犯人定是白日便埋伏在商铺之内，待景大人经过便一并杀出，先是万箭齐发，随后便提刀一并杀出，景大人因轿子坐在后方，抄小路赶回家中，方才侥幸得以生存。”这汇报的太监正是东廷提督太监侯国芳，今年年方42岁，身材矮胖，长相宽厚，因先前在平反乾启朝冤案中，出力甚多，故收到咸嘉皇帝的赏识，被提拔执掌东廷。

“那依你之见，凶手为何人。”

“小臣不知，还望陛下恕罪。”说完此话，侯国芳忽然感觉身上直冒凉气，这位皇帝虽然年轻，但是却以多疑善变而闻名，初登大位边将后来的蓟平总督张自如从平民直接提拔为蓟平地区的最高长官，那可是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人给人，凡是弹劾张自如的言官统统当庭施以廷杖，宠幸已到本朝开国以来封疆大吏的极致，可后来仅仅过了两年便将他下狱，后来更是凌迟处死。其冷酷与决绝实在让人不寒而栗，自古伴君如伴虎，这位年轻的皇帝不仅对大臣狠，对身边的太监亦是不遑多让，自皇帝幼时便一直在他身边服侍的老太监徐伟元，十几年间尽心尽责，不过就是收了李进忠一点银子就被发配到中都守陵，落得凄凉下场。自己虽然现在得宠，却每天仍要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深怕出半分差池。

“如今首辅遭难，朕痛心不已，如今胡虏猖獗，连京城里都不再安全，百官人人自危，如何能尽心尽责为我大定朝出谋划策。朕限你十日之内必破此案，还京城一片安宁。”

“是，陛下。小臣领旨。”

“退下吧。”“是。”

侯国芳虽是领命，但心里却暗暗叫苦，如今虽不是半点线索没有，但如何能在十日内破案，京城里各种势力盘根复杂，万一得罪到谁，免不了被人秋后算账。想到这，忽然脑海里想起一个人来，那人也许能帮到自己。

与此同时，锦衣卫南镇府司里，一身着蟒袍的中年男子正端坐一张太师椅上，听着面前的两人汇报，不时地面露难色，此人便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莫扬幸。

莫家乃是锦衣卫世家，其父也曾做过锦衣卫都指挥使，后来更是凭借在援助高丽抗击倭奴的战争中立下战功当上了后军都督府左都督，拥有少傅兼太子太傅、少保兼太子太保的名誉。后来因为人刚直，被大太监李进忠陷害，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职位被田有耕取代，落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莫扬幸自己是从锦衣卫百户做起，后来因新皇帝即位，念其父亲功劳，便重新提拔他以左都督衔执掌锦衣卫，并加太子太傅的荣誉。

此时，莫扬幸正在南镇抚司内，倾听着面前两人的汇报。此二人乃是负责掌管南镇抚司的锦衣卫指挥同知杨希林和镇抚使沈诚。要知道，天下人皆知，这锦衣卫中北镇抚司专理皇帝钦定的案件，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而不必经过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之手，锦衣卫中最为能干的十四所千户十四人中，十三位都在北镇抚司。而南镇抚司则是负责锦衣卫的法纪、军纪。如今这首辅遇刺案，理应由北镇抚司来管，如今莫扬幸却在这南镇抚司内，着实奇怪。

其实这莫扬幸虽是凭借父荫获得这锦衣卫最高职位的，但其人心思缜密且颇有志向，他自是不愿被人看做是只能靠着家世的平庸之人。况且，自定朝太宗皇帝靖难即位创立东廷后，锦衣卫便一直被东廷压着一头，期间虽有能力强的指挥使占据主动，但总体而言锦衣卫依旧不如东廷。等到李进忠掌权时，锦衣卫在田有耕的手上更是完全依附于东廷。如今轮到自己执掌这锦衣卫自是要重振锦衣卫的威风，绝不能落于东廷之后。

首辅遇刺，他自然是想到为何正月5日夜里，负责巡夜的捕快和锦衣卫无人出现在那处。必然是锦衣卫内部出了什么岔子，北镇抚司自然不能全部信任，此刻便要依靠南镇抚司对北镇抚司进行钳制，一方面查出锦衣卫内部的叛徒，另一方面也好督促北镇抚司尽早破案，好让兄弟们官升一级有个盼头，提高自己的威信。只是这问来问去，只是知道了那夜负责值夜的乃是北镇抚司千户王晟故，那夜正好永定门发生火灾，有人传言那是胡虏探子引发的，所有人都去那里救火顺便调查胡虏的探子去了。莫扬幸此刻正在为南镇抚司的无能而感到头疼，忽然听见门口有一人禀告，说有重要线索要上报给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