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侍神。定要席卷天下！ 元德十四年

襄阳城外三十里，有一山耸立，三面皆悬崖峭壁，唯从南，有一小经可直通而上。因其状如烛，故称烛山。

此时的烛山之上，风雨比襄阳城中更加的猛烈。在一片废墟中，只看见在最北边的仅存的一座未倒的残破偏殿中，闪出一点点微光。而在偏殿之外，十几个黑衣铁骑静静地围在偏殿之外，四下警惕着。

偏殿里门窗早已损毁，斜落在地，庸乱不堪。殿内杂草丛生，随风而荡。时不时一片瓦砾被吹落在地。成了风雨外唯一的声响。

风呼呼地刮进偏殿，已是深秋，风刻在脸上只有一个字凉，从心底的凉。

偏殿中一红袍裹胸甲小将大气粗喘，似是匆匆赶到。正作揖望着站在窗前的将军。红缨枪侧，鎏金滚龙甲御身，二尺长须轻扬，双手倚后，给人一种无比的威严。此人正是陈朝的定国军节度使，定国公温信。

“几时了，温弘。”温信不紧不慢的问道。

青袍小将微微一怔，侧首望向身旁的刻漏，双手作揖道。“禀叔父，已是丑时一刻了。”

“或许是慢了些，二殿下特使已入襄阳城几时了？白衣也已经渡江了吧？”毫无语调的声音。冷，如风雨的冷。

青袍小将仍做作揖状，未曾抬头道。“李朝将军已安排谢特使夕落时分扮成杂货郎入城。白衣已经全部过江。”

“北赵的信使回来没？”

“信使未归，也没有回信。”温弘如实回答。“可能北赵觉得三皇子是吾兄所杀，故。。。。”

“无论北赵三皇子是不是太子所杀，圣上已定乃温文所为，不会更改了。就算二殿下登基，也不会改了。方城呢？北赵兵力有没有大规模集结？”

“所有的斥候回报，都是没有。一切如旧。”

温信面露难色，北赵的信应该是送不到了。

温信暗想，自己虽告老还乡，但不过都是在试探圣上。若圣上真的准许，借着自己假意降赵引兵南下，只要自己配合二殿下兵变皇城，守住襄南。温文的事，就可以功过相抵，就算保不住温文，起码也保得住在金陵作为人质的三百多口。

一切又归于沉寂。

站在身后的青袍小将，见温信不在言语，也不敢上前打扰。

温弘很是惧怕这位叔父，人称关公在世的定国公。虽然叔父卧蚕眉丹凤眼，二尺长须，身长八尺。但是温弘知道，除了外貌，叔父不怎么像传说中的武圣关公。

温文尔雅，儒雅平和，对将士，对百姓，爱民如子。唯有对敌人，眼中才会出现兵家那吞食天地的杀气。

此时的温弘，想问但又不敢问。温弘也不知叔父派温边尘去金陵刺探虚实是对是错。但温边尘此行必定九死一生。

这天下事温弘不敢说，不敢想。但是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圣上一定就要置温氏于死地么？”温弘试探的问道。

“四镇节度使已灭其二，只剩下我和镇国公单南忠。”

“没有一个皇帝喜欢名门望族，但又不得不依靠名门望族。”温信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高高溅起的水花无力道。

自太祖起，温氏世代忠良，到今天，已是树大招风，令圣上不安了吧。

温信轻捋长须，目光忧郁。

“如果事败，要你取我首级，换襄南温氏一族，你当如何？”

温弘心中一颤，双膝跪地，俯首而叩。“弘儿愿战死襄阳城，若行此事，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没了襄南温氏，你才真的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顿时温弘紧咬牙关，藏在面颊之下的，是恨，恨帝王的鸟未尽，却要弓藏。

疾疾风不止，潇潇雨未歇。心本向鸿月，奈何帝辞绝。

“报！”一守卫急匆匆大步跨进偏殿，喘着粗气作揖道。“山下斥候回报，有一人正骑马急速向烛山疾来。”

“可是温边尘？”温信眼前一亮，飞奔向守卫。“斥候看得真切么？”

“报定国公，乃是斥候徒步相传，非亲自回报。其他的暂无讯息，此刻怕是已到烛山脚下了。”

“传令，”温信盯着门外，似乎有了期待。“命山下的巡卫营一百轻骑埋伏于山脚，一百重甲步兵扼守山腰，一百弓弩手埋伏于山顶最后路口的栈桥，骑兵、步兵处分别配给五十弓弩手。剩余营兵埋伏于偏殿周围的废墟，护卫偏殿。放骑马的人进来。”

“得令。”守卫正欲转身通传。

“等等”温信一招手，“如遇温边尘腰牌者，亦护送上来。”

“得令。”守卫再欲转身，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

“直传不误。”

温信一转身，右手携枪，直奔门外而去。

本还在盯着温献的温弘，一看温信，连长刀也来不及拿，跟着奔门外而去。

长枪入地，温信片刻已到马前，右手一掌抵在马头之上，纵身而起，左手勒住马绳。黄鬃马慢慢止住，僵直身体，口吐白沫，带着马背上的赵隐重重摔倒。

本在偏殿外的十余黑骑瞬间将赵隐团团围住，手提兵刃，严阵以待。

这一摔可把赵隐摔的不轻，定眼一看，已不知此处是何地，再看黄鬃马，口吐白沫。

当然这还没有什么，等赵隐环顾四周，才是真的傻眼，十几骑直挺挺的围住自己，温边尘说这马识途？难不成定国公就在这里？

“你是谁？为何半夜上烛山？”

一句话就这样炸在耳边，赵隐慢慢的坐起来。望着声音炸来的地方，好家伙，一个虎背熊腰的红袍小将，怒目圆睁！

赵隐微微作揖道，“我要和定国公说。”

温弘看着圆领袍的小家伙，虽头发散落，眼中满是疲惫，还一脸煞白，但是眉间和眼神里还是流露出一丝英气。只得望向一言不发盯着赵隐的温信。

赵隐顺着青袍小将的眼神望向温信，面若青枣，眉头深锁，长须尽湿，这不由得让赵隐想起关二爷。

而这位关二爷竟然就这样望着自己，雨水沿着他的眉间流下，眼漏寒光，如针似芒，却眨也不眨。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伫立着。这实着惊到了赵隐，这气势，这弥漫在空中的威严，似乎都压得赵隐喘不过气来。

大丈夫当如斯也！

赵隐不由地瞪大了眼睛望着温信。

“温边尘在哪？为何让你传话？”

赵隐直勾勾的盯着这位关二爷，轻叹之后将一路的事情说了出来，当然隐藏了自己金瞳的身份。

“救吾妹不惊？”温信忽地瞳孔放大，大惊失色！

瞬间迫近的气势压得赵隐往后一倒，正欲寻找平衡，一只大手拽起自己的衣领。只觉得自己像只小鸡般被关二爷拎着往破屋飞去。

本站在温信身后的温弘连忙上前，一脸担心道，“怎么了，叔父！”

温信此时早已听不清后面的人在说啥，脑子急速运转，莫降岐！救不惊！温边尘密查金陵之事，本就是机密。除了自己和温边尘，还有一个人知道，那便是定国军经略使温毅。

倘若温毅已暗中降岐，杀掉去北赵的信使，而后抓住温不惊来要挟温边尘。再加上此刻温毅正镇守南阳城，若南阳城双手奉于西岐，到时三百余口...

温信转身掏出虎符，扔给温弘，“温弘参将听令，立刻回护襄阳城，白衣震华门汇合。拔五千轻骑，五千重甲，分兵力驻南阳左路邓州城及右路新野城。”

“拔一百轻骑，持虎符入南阳城，控制南阳城，若南阳城已失，各分派五十轻骑入荆州及随州求援。”

温弘皱起眉头，控制南阳城？虽然温弘不知道此乃何意，但是温弘知道，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已经不再温信的掌控之内了。

“得令。”温弘接住虎符，奔向门外，立身上马。

“弘儿，尘儿生死未卜，你纵有万夫之勇，但不可力敌，护好自己。”

奔出门外的温弘虽微微侧目，但不曾停步，亦未回应。就这样消失在门外的雨幕中。

温信若有所思，赵隐口中所述的话，应该是帝已疾，许自己还乡，然需自己入京面圣，莫降岐。

既然准许我卸任还乡，为何还要让我进京面圣。除之而后快，搞掉整个襄南温氏么？

自己虽然不是愚忠之人，但是这谋反之事，自己不到最后一步是绝不会考虑的。

如若圣上真的已经病危，自然要快速扶持太子登基。所以才会如此迅速除掉嚣张跋扈的安国公。支持二殿下的靖国公。

自己向来中立，但却是四公中唯一的世家大族。这是怕我这兵家大族反了这个要修道成仙的皇帝么？

元德十四年啊。

估计在圣上心中耿耿于怀的，不是那战死长安的十万忠魂烈骨，而是十七年前将西魏取而代之的西岐吧。

温信的耳边似乎又传起了当初和温毅的对话。

“只要肯舍弃金陵那三百余口投降西岐，就可以保住温氏的根基。”

“那里面也有你的家眷！”

“难不成要整个襄南温氏陪着三百余口死无葬身之地？真到那一刻，你背不住的千古骂名，我来扛。”

“此事不必再议了吧。”

温信再次看向了雨幕。良久，良久。

有时候，名望也会成为一个人的羁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