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故日记第七十七章：起义故事其二

革故日记

阜昌青

轻小说 | 轻幻想更新时间：2020-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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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始料未及的，借粮的事东窗事发了。皆因那个被射伤的兵，护送回来时，被眼尖的哨兵察出端倪。如今已经收监了，可现在遭事的是靳南三，已经被捉住。黑夜下，一群火把围着他，红艳艳的脸上惊惧万分。

“你们干什么？”靳南三怯怯地问。两手一直护着那袋粮食，就搂在胸前，眼神游离，一直环顾四周。

“干什么？！”一个声音叱问。听音色是涉里克，此时拨开众士兵，走到最前面，怒视着靳南三，说：“我三令五申，不准到村寨中借粮，毁了我们的声誉。你倒好！无视禁令，勾结一两百人，到村寨中借粮。将我们的形象化为山贼。你死有余辜，今夜不斩了你，以儆效尤。恐怕日后没人听命令了。”听说要斩自己，靳南三小腿一软，瘫坐地上。胸前的那袋粮食，也落在地上。他眼神空洞，思绪繁多，恐惧一丝丝地渗入心脏，瘫坐地上不住地咽口水。

“啊！不要斩我！我没罪，不想死啊！哥哥救我！哥哥你在哪？呜呜……哥哥……呜呜……”一瞬间大叫了一阵，又十分恐惧、呜呜咽咽地哭了。

此时，我已经赶到，眼瞧形势不好。便奋力地挤着，“让一让，有要紧事”，一直挤到涉里克身旁。听闻要斩靳南三，我浑身颤巍巍的，向他说：“师父，为什么要斩了他？恐怕影响不好，干脆放了吧。下山借粮的，也不止他一个。”说完，陪笑请求着。

“住嘴！你懂什么！”涉里克脸色铁青。吼我说，眼神十分坚定。

“但是——，”我委屈加无奈，在他耳边轻声说：“但是，如果要斩吧，为什么挑他下手呢？说实话，我才是主谋啊，难道连我一块斩吗？师父？”

“我——叫——你——闭——嘴。”每个字都铿锵有力，且十分阴沉。我见他火光映耀着的脸，又铁青又阴暗。

“他只是个孩子啊！”我稍微放开点音量。此时靳南三已经不嚎哭了，颤抖地坐在地上，四面八方的火光围着，使他十分恐惧，仿佛身处地狱中。

“回去！”涉里克还是不近人情，怒眼望我。我心中苦闷，摇了一个头，表示拒绝。

“左右！拖秦月炎下去！”他刚发号施令。

“闪开！不然大刀剁来了！”暴怒的一声响起。我还未被拖下，围观的圈外，靳南一提刀横闯进来。众人都退让两边，形成一条供他走的小道。他气冲冲前来。

“姓涉的！你想干嘛？”靳南一喘吁吁的，挥刀指着涉里克说。我望去，那里是一个多月前的靳南一呀。因为一场大病，现在已经瘦成皮包骨，虽然眼神依旧恶狠狠的，却配不上这羸弱的身躯。加上不愿吃抢来的，穷苦百姓的粮食，成天挖野菜吃了，脸绿得发白。如他弟弟说的，火旋风都变绿旋风了。

或者说，他现在如同一颗小火苗，风一吹，便灯枯暗淡了。哪里会形成火旋风呢？除非燃掉自己，形成最后一阵火旋风。会在什么时候呢？会在什么时候，拼掉自己这条命呢？

“放肆！给我拿下！”涉里克吩咐，现在完全不惧怕他。几个士兵听令，一脚踢掉他手中的刀，一拳砸他脸上，将他揍翻在地。这么久的征伐，耗尽了他的气力。靳南一扑倒地上，还想捡刀，还想起身，还想和涉里克拼。手才摸到刀靶，一脚踩在手背上，“呀啊！”痛得嚎叫，只得松了刀靶。只得哀求涉里克，仰望着他。

“我求你。我一辈子没低头求人过。在以前，即使官吏欺负我和弟弟，我也想方设法，非烧了他家不可。短暂的人生里，最恨贪官污吏，没烧过一个穷苦百姓的家，没抢过一个穷苦百姓的粮食。我知道小三子干的事，可还是祈求您，尊贵的涉里克大人。我已经活不长了，但期望弟弟活下去。我一辈子，没向任何权贵低过头。我憎恨权贵，那群只会榨取民脂民膏蛔虫，恨不得烧了他们的府邸，他们的宫殿。但现在，我十分诚恳的哀求，尊贵的涉里克大人。求你，饶我弟弟一命吧。呜呜……”说完，靳南一面朝大地，哭了。

“师父，”我想拉拉关系，又凑到他耳边，说：“放了靳南三，靳南一就会十分忠诚于您。”眼神一直盼望着他。说实话，我内心在为靳南一流泪，也许同他一块战斗的次数多吧。

“师父。不能斩啊。”我有些焦急了，再次请求说。

“斩！”他冷冰冰地说：“我不能让一个人坏了规矩。”

“规矩？狗屁！”我心内想。一直想鼓足勇气，想挺身而出，挡在靳南三身前，说：“我也参与借粮活动，更是主谋。连我一块斩了吧！”然而只是臆想罢了。

“狗日的！”靳南一听后弹射起身，奔涉里克来，看架势要拼命。

“你也想死吗？！”涉里克呵斥说。靳南一早被摁倒，几个大汉压他身上，动弹不得。

于是，靳南三还在迷迷茫茫中，被拖走了，没有叫喊，没有吭一声。死而不惧，是好汉作风。然而，我眼中，他已是绝望得破胆了，精神早被斩了。现在斩的是身躯。

“啊！！！！”靳南一悲痛无奈地大叫一声，随即昏厥过去。

“肐嚓！”一声，我知道完事了，自己也脱离火光，进入黑暗，回去了。我也迷茫了，想等待光明的到来。

想想历史再变时。一切都回溯到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十五岁的靳南一带着十岁的靳南三，东奔西走讨生活。然而所过之处，不是贫瘠，就是破败。都与那战火有关，四下张望，烽火黑烟已经燃上天际。最后，兄弟二人，吃死人饭，睡死人床，熬过了地狱般的时代。

重新生活在新的帝国，大云帝国。靳南一被一位将军看中，兄弟俩都得到了腾飞。靳南一，十八般武艺样样精熟，也弓马娴熟。本来一步青云就在眼前。却因为打死了人，一个欺男霸女的恶霸衙内，乃是一个城主最爱的小儿子。最厉害且值得称道的，还将那城主的家烧了。于是从此流浪江湖，又过上食不果腹的日子。

“哥哥。你还习惯吗？毕竟大鱼大肉吃惯了，现在饥一顿、饱一顿的。怕哥哥不习惯啊。”靳南三说。与靳南一流浪江湖，又睡上了死人床。床上睡不着，找哥哥聊天。

“莫提那些了，我跟那帮孙子玩不起，注定得出事。就算没有大鱼大肉，就算吃死人饭，睡死人床，我也认了。”靳南一躺床上说，就在弟弟身旁。又问弟弟：“其实应该我问你的，怎么反过来了呢？小三子，你习惯吗？”

“又不是以前没苦过。哥哥习惯，我就习惯。只是见哥哥整日苦闷，有点担心罢了。”

“这样啊……”靳南一思量着。“哈哈哈！”忽然大笑，也不说话。

“哥哥，你笑什么呢？”

“我有办法了，有招了。所以开心地大笑。哈哈哈！有了。小三子，明日早起，我们再次启程出发。朝着明媚的朝阳哟，出发！”

结果第二日是阴天。“哈哈哈！”靳南一还是大笑。教诲说：“小三子！阴天更要大笑，更要坚定步伐。走！启程！”

安定下来后，平淡且美好地过了几年。何曾想，靳南一又惹上事了。在将仇人家烧了之后，没有选择逃亡，衙门前自首来了。结果，顺带着弟弟靳南三，一起发配到海岛上充苦力。

“小三子！”记忆回溯到这，靳南一大叫一声醒来，正处在自己的房间中。空荡荡，死寂寂的房间，只有窗外透射的几缕晨曦，斑斑点点的映在地上。

“不！”靳南一哭泣腔调说。发觉床边的桌子上，一个匣子盛着什么，盖子封好的，但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他哭了，心在流血，眼在淌泪。“呜呜呜……我和他们拼了。和那个涉里克拼了。”说着跳下床，四下张望在找刀。却连踪影也没有，早已经被收走了。

他还是怒火中烧。“没收我的器械是吧？我双手也够了。涉里克，我揍死你，实在不行便咬死你。呼呼呼！”嘴中狠话连篇，身体却十分真实，不住地喘着粗气。“啊啊啊！”靳南一咆哮，憎恶自己的身体不争气，得到的结果是，气喘得更猛烈了。

“嘭！”靳南一悲恸，一屁股坐在地上，震起的一浪灰尘，弥漫在他身畔，晨曦照耀下更加浑浊。眼盯着桌上的匣子，知道里面盛着弟弟的首级。但他只会哭泣，始终不敢掀开盖子。此刻心中五味杂陈的，既痛恨涉里克，也悲哀自己沦落到这种境地。

“我做了这么多，打仗抢着打，与敌人搏杀不要命。从小到大，帮了无数的穷苦百姓撑腰，灭了多少巧取豪夺的地主恶霸、土豪劣绅。而现在呢？参加了这支起义军，也一直卖力战斗。咳咳！”说着，靳南一一阵咳嗽，好像被灰尘呛着了。

“呜呜——。”哭了一声后，又自言自语说：“现在病了，已经濒临死亡。没想到这弥留之际，我浑身无力的时候。这群混蛋欺辱得最凶。咳咳！以前个个对我都侧目而视，现在全无视我的存在。谁都敢来薅恼，谁都敢来嘲笑。这些我全忍受下了，反正又不是没经历过。待我病好了，力量恢复了，那时你们再来谄媚我、讨好我，我也认了。正所谓人之常情嘛。可——，我的兄弟啊，亲亲的一个妈生的啊。趁我失了势力，居然拿他开刀。涉里克，你忒歹毒了。以为我再也恢复不过来，有恃无恐了吗？哼！哼！”他哼了两声，继而发毒誓说：“有生之年，一定亲手宰了你。”

此时，“嘎吱！”，那扇破旧的门开了。“呜呜……”来者哭着进门，靳南一定睛看时，匡盛正面走来。

“你来干什么？”靳南一盯着匡盛问。又见他进门后，后面许多人鱼贯而入，都捧着餐盘，餐盘散发大量热气。盘中都是佳肴美味，全是肉食，猪、牛、羊的，甚至连狗肉都有。那群人将餐盘摆满桌上，霎时间，喷香四溢。长久吃野菜的靳南一，耐不住肚子的呼唤，咽了不知多少口水，腹中也在号叫。

“你这是做什么？”他再问，两眼倒是诚实得很，盯着桌上的肉，目不转睛。

“没啥，一点心意而已。额，这个——。”匡盛也看着桌上的匣子了，与饭菜摆一起十分毁气氛，于是两手抬起匣子。

“嘿！别动！那是我兄弟。”靳南一大叫，从地上弹射跳起。匡盛不敢动了，就捧着盒子悬在空中。靳南一赶忙抢上去，两手接过盒子。望着它，内心又是各种酸楚，豆大的泪珠又沾在苍白瘦绿的脸上。将盒子放置床上后，用被窝覆盖了。

“端这么多肉来，都是抢的吧？”靳南一质问，望着匡盛说。

“呵呵！”匡盛仍然微笑着，眯眯眼不假哭了。对他说：“我也不撒谎，就是抢的。但我确保没伤人命，都是乐意给的。”

“乐意？鬼才乐意？不是各种威胁恫吓，谁会给你？你说的乐意，就是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威胁他笑。抬走吧，我不吃。吃土我也不吃抢来的肉。何况山上的野菜，足以充饥了。”

“哈哈！”匡盛笑了，说：“我还没说完啊。你怎么断章取义，说不吃就不吃呢。”

“那么，你说。”靳南一其实很想吃，嘴角的涎水都流露了，又慌张咽下涎水。只是碍于道义，他曾发誓过，不抢穷苦百姓的粮食。

“这些都是地主恶霸、土豪劣绅的家的啊。穷苦百姓，谁养得起牛羊猪狗这些家畜啊。就算养得起，也全是皮包骨的牲畜。可是你看——。”匡盛用手捻起一块肉，靳南一眼前摇晃。靳南一的满脸写满“饥饿”二字，两颗眼珠也随摇晃的肉，骨碌碌转着。

匡盛不摇晃那块肉了，一嘴吃下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