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之爱 第六章 你弱的时候，才会觉得坏人特别多

连续下了好几天阴绵细雨，蒙上一层细小的尘埃的山中，如丝绸般淡雅的雾气还未散尽，远处能隐约辨出灰色的山际线，一道道光束被叶子上残留的雨滴折射出五颜的色彩。医院病房的窗外鸟叫虫鸣，花香醉人，水冥艰难的从沉睡中醒来，发现自己四肢和脸部都有不同程度的包扎，病床边挂着装有透明液体的药瓶此时正一滴滴输进自己手背的血管中，她试着缓缓起身，肌肉传来的酸痛感意味着她至少在病床上躺了三天以上。水冥实在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医院的，努力回想了一下，只记得佑野折断了念琪的手指，之后的记忆几乎完全空白，或者说自己在那之后可能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抬手用力抓着自己头发的根部，水冥觉得自己就像个被装到纸箱扔到街边的小狗小猫，点到为止的温柔过后便是无尽的迷茫和落魄。她看了看自己右手掌心，有些微的被电流打伤的痕迹，应该是几天前自己超负荷使用超能力的结果，如今在病床上昏迷这么多天依旧浑身无力恐也是这个原因。

“哎？你醒啦？”突然听到说话声，水冥立刻敏锐的朝门边射去电流，结果只有细碎的蓝色电光在指间微微闪烁，她抬头，看到门口的人是慕枫，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窗外灿烂的光线在慕枫的白衬衫印出半边暖色光晕，领口露出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眼睛如琥珀般明亮，水冥又一次走神了，他还是一样的迷人啊，“哟，上次遭难以后留下的后遗症吗？”

意识到自己过度反应的水冥心里也有些惊讶，刚刚的攻击动作简直就像是种条件反射，是以前自己从来没有过的警惕，虽然还是没能释放出有效电流，但与以前相比，至少从隐约的静电感知进步成了可以看见的电光。

“水......水冥”慕枫身后竟还传来的女生的声音，随后便有十来个学生从病房门口进来，这些学生大部分是水冥完全没有印象的，还有几个上次曾参与过欺负的人，有男有女，女生居多，他们扭扭捏捏的走过来，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那个......你好点了吗？我们是专程来看你的，还有......来跟你道个歉。”

“道歉？”水冥呆呆的看着这伙僵硬又难为情的人，她能感觉到他们其实一分钟都不愿在病房多待，与其说是来探望自己，不如说更像是来完成个任务。

“这次你受的伤离川都向上级汇报过了，为了替你出气啊，上级要求参与过这次事件的整个班都会受处分，生活待遇也全部减半，就连补贴和奖金都大减咯。所以你放心，水冥，不会有人敢再害你了。”慕枫耐心的跟水冥讲解后续，水冥一声不吭，带着属于她的思考，认真听完慕枫说的每一个字。

“可是......”水冥心里一紧，按照机构内部的规定，在这里所有的超能力者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收入，毕竟大家进来的时间都不一样，年龄也不同，很多其实都已经是成年，甚至个别家境贫困的还需要这个补贴来维持父母子女的生活。除了毕业后的工资是按照工作内容分配，毕业前也会有基本的补贴，表现极好的也好会有奖金，可是现在因为水冥一个人，整个班的学生都要扣补贴，这不是更会让她惹来众怒吗？

“麻烦你们回去以后跟其他没来的同学们说一声。谁也不能再欺负水冥，她是我朋友。”慕枫说着，嘴角弯出弦月般皎洁的笑，一下坐到了水冥的病床上，水冥对他突如其来的靠近略感惊讶，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慕枫便搂住了她瘦弱肩膀，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今后也可能成为我的女朋友。”

“哈？”

在场包括水冥在内的所有人都震惊到沸腾，立马发出各种杂乱的讨论声。

被这一爆点吸引的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病房门口的那个深色人影，在听到这句话后放下了正要敲门的手，转身走了。

此刻在慕枫怀里的水冥百感交集，她虽不确定自己对慕枫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但慕枫的颜值和魅力的确会让水冥这种年轻又充满幻想的少女着迷，就好像一个追星小粉丝突然被爱豆抱在怀里，大脑一片空白，还能清晰听见自己体内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自作多情，不要自以为是，更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因为她多少可以意识到，慕枫这么做实属无奈之举，这不过是警卫部干事对学生的保护，顶多也就是对于之前没能及时解救自己的愧疚所做的弥补而已。毕竟他已经领略过这些学生邪恶又残暴的手段，想要保护水冥今后不受到更过分的欺凌，只能让她跟自己扯上点关系，最好是尽量深的关系。

人群熙熙散散的离开后，一个扎着马尾辫，看起来有些憨厚的女生走到水冥身旁来，水冥一开始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对方眼神温和，大大扁扁的鼻子让她看起来人显得很老实，似乎除了有些腼腆以外完全不带丝毫敌意，她把手里一直抱着的书递给水冥。

“我听说你之后还要在医院休养几天，这本书我今早刚好看完，你要是无聊就借给你看啊。”

“啊？”水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试探性的向女生确定，“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叫张若淳，你直接叫我若淳就好啦，”女生朝她笑了笑，这大概是水冥来到这里看到最让她感到真实和踏实的笑颜了，“这本是推理小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如果实在不喜欢，我家还有很多漫画，也很有意思。”

“啊，谢谢你，其实我挺爱看推理类的......”接过书以后本来只是想礼貌性的翻开看两眼，不料书页里竟掉出一片精致的木质书签，上面有一半都镂空雕刻着形状各异的花纹，仔细看会发现是日月星尘的图案，栩栩如生，美轮美奂。连水冥这样的行外人都能看出这个书签跟普通店铺里卖的镂空书签工艺完全不在一个档次，“这是......书签吗？好漂亮。”

“你喜欢就送你吧。”若淳笑着说，在水冥眼里她真的笑得好像一个天使。

“这不太好吧，这么精美的书签，也太贵重了。”

“不会啊，我随时可以再做一个。”若淳伸出手竖起两个手指并拢，她的手指便立刻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把锋利的刻刀，“你看，这是我的超能力哦。”

“好厉害。”

“哪里，也就只能变到这个程度而已。”听到水冥的赞叹，若淳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我爸是个雕刻师，我从小就跟着他学，后来突然发现我有超能力，他没怎么读过书，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一开始只能变一根手指，有点小，刻起来挺费劲的，现在我觉得刚刚好，大号小号的刻刀都有了，也就没怎么练习了。”

“那这么说，这个超能力真的很适合你啊。”

“嘻嘻，对啊，我运气还是挺好的。刚开始还不太会控制手指变的刻刀，后来习惯以后就发现其实这样会比我自己手拿刻刀要灵活很多，反正我也没有进入机构上层或者警卫部的志向，以后像我爸一样做个普普通通的雕刻师，或者工艺品艺术家也不错。”

若淳走后，水冥脸上也仍旧不自觉的带着微笑，和同学说点普普通通的家常，聊聊关于自己的心事，这简直是之前从来不敢想的事情啊。穿着朴素，面对水冥却笑得很开朗的若淳，让她觉得以前日子里那些遮住自己天空的乌云似乎正在一点点的移动。眼前的每一句话，每个动作都是那么的让人心安，反而过往那些不幸的遭遇到更像是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一切都会是新的开始，原来生活并不是那么难，怪自己把一切都往坏的方面想了。

就在水冥还沉静在自己对以后生活的憧憬中时，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进来的人身着宽松的灰色外套却依然身躯凛凛，戴着外套连帽遮住一半脸似乎不想让太多人认出他来，薄薄的唇色淡如白水，鼻梁英挺，冷峻而俊俏的五官还是突显了他不凡的气质。原本坐在病床前凳子上翘着二郎腿玩手机的慕枫朝门口看了一眼便立刻放下手机站了起来。

“佑野队长？你怎么来了。”

对方没有理会慕枫的提问，而是直径走向水冥，双眼紧盯着她。水冥明显吓了一跳，右手急急忙忙把书放到病床右边的柜子上，左手将珍贵的书签顺手放进自己衣服的兜里。

“是佑野队长吗...这次多谢您出手救我。”水冥怯生生的感谢他，同时也抬眼注视对方，这是那次危险之后，她第二次注视他。

他没说话，也没回避她的注视。水冥光洁白皙的脸颊有些苍白，神色疲惫，睫毛微卷，连琉璃般晶莹的双瞳都布满了血丝，由于是半靠在床头，柔亮的秀发软软的散落在她清瘦的肩膀和洁白的枕头上。是看错了吗，水冥有些恍惚，她仿佛看到他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在他们对视的那一刻，水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连帽下那双星光满溢的眼睛，总让她感觉到一种复杂又陌生的情绪。但对方一声不吭，摇了摇头便离开了病房，水冥和慕枫心中虽生出了大大的疑问，却也难以追究。

病房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水冥只好借着上厕所的理由出来喘口气，不过从醒来到刚才拔掉输液针头已经好几个小时，她也的确想去趟厕所了。走出病房她习惯性地把手往兜里揣，摸到了刚才放在兜里的书签，心里觉得甜甜的，很踏实。

“你可够恶心的。”

刚要进厕所，却在门口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水冥立刻认出了这个曾让她吃尽苦头的声音的主人，念琪。

“我怎么了？”

看来念琪并没有发现走廊外的水冥，而是在斥骂另一个人，而那个人似乎并没有生气或害怕，反而语气十分理直气壮。

“我刚刚听其他同学说了，你跑去送那个贱人书签了？谁不知道你刻的书签比外面卖的高档货还值钱好几倍，别忘了是谁害得大家补贴待遇减半的。”

听这谈话内容，水冥不禁紧张起来，念琪的谈话对象竟是若淳，难道因为若淳对自己示好所以也会遭到为难吗。水冥心里揪得特别紧，屏住了呼吸继续听念琪说话。

“怎么，一听见慕枫说可能看上她就立马跑去跪舔？你还当真以为慕枫会喜欢那种软弱又无趣的垃圾？他顶多也就是看她可怜新鲜两天。”

“谁知道呢？说不定哪天他眼瞎就是看上了，你能怎么办。”若淳的声音和水声混杂在一起，与刚才单纯明朗的她截然不同，“你们之前把那个垃圾整得这么惨，万一哪天她得势还不知道会怎么报复我们，虽然很麻烦，但我也得为我自己留条后路不是？话说你的手恢复得还好吗？再不出院，该小心的可就是你了。”

“切，用不着你假惺惺。”

水冥睁大眼睛紧咬着嘴唇听着这段丑恶的对话，心里又痛又麻，连表情都做不出来。双手又一次在兜里紧紧握拳。

“喀嚓！”

原本宝贝一般的精致的木质书签被她亲手捏得粉碎。

这个世界其实根本没有绝对的善恶，只有在你弱的时候，才会觉得坏人特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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