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碑镇世 第三十四章.八剑

在尹易身后，站着一个和他容貌十分相似，却又白发白须的奇怪少年。

那白发少年横托着一杆手臂大小的毛笔，笔尖染有墨色。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本颇为小巧精致的铁皮书，上书求真二字。

白发少年面容肃穆，目视着那片修罗杀场。

“呵呵呵，又多了个客人啊。”起先那带有蛊惑性的低沉声音再次开口，隐含了一丝怒意。

“藏身缩首的污垢之物，也敢自命主人，可笑。”

“我生于斯，长于斯，自称为主并不过分。倒是你，才算不请自来的恶客。”

“恶言人恶，简直是岂有此理！”

手臂大小的毛笔被白发少年旋了一圈，变托为拿。他翻开铁书封面，将其抛入了空中。铁书书页无风自翻，每翻一页就有几个墨字从中跳出。

《拾遗记·卷十·诸名山》：“昆吾山，其下多赤金，色如火。地中多丹，炼石为铜，铜色青而利，泉色赤，山草木皆剑利，土亦钢而精。古皇使人白马白牛祠昆吾之神，采金铸之，以成八剑之精。”

十六字化为八柄神兵，悬在铁书上方，剑尖指向战场。

白发尹易驭动其中一把刻有龙纹的血红长剑，朗声道：“剑名却邪，有妖魅者见之则伏。”

只见他轻描淡写地挥动手指，神兵却邪如奉敕令，剑身发出铿锵剑鸣，疾如闪电般直射向那血腥战场。

一道乌光从战场角落出现，各种凄厉哀嚎夹杂其中，有人面挣扎在乌光中，似哭似笑。那道乌光带着无尽煞气诡异，直撞向却邪。

乌光与却邪相撞，煞气弥漫间隐藏其中的恶鬼魂魄扑向剑身，就这么啃噬了上去。却邪剑身一震，瞬间血色光芒爆发，所有鬼脸如遇烈阳的积雪，瞬间消融。

吃了一亏的乌光煞气陡然大涨，把却邪所在的那一方天地围困了起来。晶莹似红玉的神剑隐隐露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在煞气凝成的黑雾中左冲右突，幻化成一条红色长龙腾波踏浪。

红龙所过之处，煞气被搅碎撞散，浓郁的黑雾逐渐变得薄淡。

“龙？呵呵。”

煞气形成的囚笼突然消散，重回那道乌光之中。看不清真形的乌光冲上白茫茫的天空，煞气又陡然间释放，化为一对巨大的黑翅。

接着长喙、利爪、铁羽渐次出现，在空中幻化为一只大鹏。与传说中神兽金翅大鹏不同的是，这完全由煞气凝聚的恶鸟透露着滔天邪气。

“咿~”

昔日有大鹏，日啖五百龙。

那心魔想以鹏克龙，遂令乌光化为红龙天敌模样。黑羽大鹏形成之初，即唳叫着冲向了幻化成龙的却邪。

“见识短陋的人心魔障，大鹏食得鱼龙，岂能搏杀真龙？粗蠢！”白发少年见到这个景象，不由失笑到。

“大鹏食不得真龙，却杀得伪龙。凡铁所化的龙影罢了，吞了又如何？”心魔的声音飘飘荡荡，充斥在这个空间。

白发少年再次举指驾驭一剑，剑身透明不见其形，只隐隐能看见一抹流光。

“剑名悬翦，飞鸟游过，触其刃如斩截焉。尔且看清，疾！”

悬翦一闪而没，转瞬之间就见那黑羽大鹏右翅齐根而断，化为漫天煞气。还不等坐镇鹏首的乌光吸收，又被白发少年操控却邪游了上来，把所有煞气剿灭了个干净。

那缕乌光眼见不敌，自行撤掉了大鹏虚影，漫天煞气汹涌向前挡住了两柄神剑，自身却飞速回掠到了部落战场。

“我自出生即在此地潜心修习，从未出世引起祸乱，为何你要苦苦相逼。”

“心魔之种，噬灵而生。你的存在本就不合大道，我辈修士即见，当除之！”

“呵呵，说得倒是正气凛然。是这小子孕育的我，并非我强求得生，既然我能出现，那便是大道，合乎天理。”

“满口胡言！你不过是一缕执念煞气所化的心魔，也敢言及大道？”

“杀一救一，这就是你口中的道？”

“扫除阴暗，让这少年之心复归光明，以免将来朗朗人世多出万千尸骨。杀一救万，这便是道！”

“我也是那万中之一，杀我即是杀一万，你这说法，不通不通。”

“我今日前来并非与你论道，你只需授首伏诛即可。”

“你......”

不等心魔说完，白发少年祭出了第三柄神兵：“转魄，以之指月，蟾兔为之倒转。”

空中的碧玉长剑竖立而起，然后一剑斩下。硕大的剑光连接天地，犹如一轮弯月撞向那部落幻境。

幻境始一接触剑光，便片片碎裂，里面的尸首血光、兵卒骑兽皆化作道道黑雾冲天而起。而在中间祭坛位置，有一怪物也逐渐显露出身影。

体态与尹易相似的他，浑身长满了尖刺，肩上扛有三个头颅，分别只长有一鼻，一嘴，一双眼。漆黑的煞气如同泥沼，覆在他身上悬而不落。

“嘿嘿嘿，非要逼我损去道行取你性命，我本良善之辈啊。”

心魔手扶膝盖，三个头颅拼凑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他抽了抽鼻子：“唉，终不是真的血腥味。希望你的血，能比当初数千人的血，还好闻！”

心魔说完这话直接从原地消失，只听得风声急促，再现出身影之时他已经到了尹易身旁。他掐着尹易的脖子把他举了起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手中猎物挣扎的神色：“啧啧啧，废物。”

“住手！如若你杀了他，自身也将不存。”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我怎么舍得杀他呢。”心魔从手上分出一缕烂泥一样的煞气，轻轻抚摸着尹易的脸颊。

他面向白发尹易，扯了扯嘴角：“还有几把废铁，一并报个名字吧。”

白发少年重新把毛笔托在手臂上：“如你所愿。”

“掩日，以之指日则光昼暗。金，阴也，阴盛则阳灭。断水，以之划水，开即不合。惊鲵，以之泛海，鲸鲵为之深入。灭魂，挟之夜行，不逢魑魅。真刚，以切玉断金，如削土木。”

剩下的神兵全数被唤醒，八柄神兵围绕这白发少年，剑气翻涌，剑鸣清亮。

“那我陪你玩玩吧。”

心魔把尚未完全清醒的尹易丢在一旁，化身变为九人，刚好一人抵住一剑，剩下一人直取白发少年。

他手中握着那抹乌光，居中长有嘴唇的那个头颅露出森森利齿，笑容狰狞。

“本以为用我的武器就可以让你知难而退，没想到你冥顽不灵，还要引出我真身。我不管你是谁的神意，今日都得留下。”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八柄飞剑压制着八道分身，虽说处于绝对优势，但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斩杀它们回援白发少年。

而心魔真身，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

三个头颅突然伸长好似蛇蟒，分成三个方向撞向中心的白发少年。心魔本体掷出乌光状的武器，心念微微一动，乌光状的武器就一分为八，织成了一座坚固的牢笼。

“雕虫小技。”

少年提笔临空而画，铁书飞到近前打开书页，把笔尖画出的一道道金光吸纳了进去。而后书页中传出了宏大的诵读之声，每一声传出，就有一个金色文字飞出。不再是变化成神兵利刃，而是一个个稚童。

稚童以极快的速度长大，他们或变为贩夫走卒，或变为官绅胥吏，或成为游侠好汉，或成为劲卒悍将。

只有三个被区别开来，站到了最前方。

一个变成了雄吞八荒的开国之主，一个变成了桃李满天下的博学鸿儒，一个变成了留下千金药方的医圣，救得世上无数人。

时间如白驹过隙，金字化作的稚童各自成长生活，一生只在这里留下一瞬。只有那三人，在历史上留下厚重一笔，他们一步跨过各自所处的空间，来到了尹易心境之内。

白发少年躬身对着三人逐一行礼，也不多言语，等着心魔的攻势来临。

三个头颅夹攻而来，一手负后一手把剑的帝王眉头微皱：“放肆！”

他豁地拔出腰中长剑，只一剑，即砍下三颗狰狞头颅。落地的三颗头颅并未消散，怪叫着飞回脖颈，就想重新接续。

然而伤口上的金光盘绕不去，任凭它们如何拼接，都不能长到一处。最后只能避开金光，长在了伤口下方。

“天地有浩然，宜善养之。”

佝偻着身形的老者好似口含天宪，言出即法随。四周突然有一股磅礴的浩然气机在快速汇聚，分化落下来的八道乌光落入这庞大气机之中，就像小石子落入洪流，没有激起一丝浪花，便从这方天地中完全消散。

心魔真身在被一剑斩掉头颅之时已经有了退却之意，现如今看到乌光法器也泥牛入海，更是不敢久留。分身与真身化作黑雾，各自快速飞向部落幻境。

“哈哈，心病还需心药医，外方却难治哟。所幸老夫有一秘方，最能强心，小伙子赚到了啊。”

背着背囊的老者笑眯眯地从身后掏出一朵紫黑奇葩，又凭空变出个药碾子。把奇葩丢入其中，自顾自地坐在地上磨了起来。

等药粉磨成，心魔早就不见了踪影。但老人却不慌不忙地又取出一瓶净水，把药粉搓成了一颗颗药丸。

药丸成型，散发着浸人心神的馨香，他把手中药丸一颗一颗地往四面八方掷去。药丸好似星辰，被投出去后即挂在了空中。

等手中十八颗药丸扔尽，老人才收起药碾子，轻声道：“生而知之者上，学则亚之，多闻博识，知之次也。余宿尚方术，请事斯语。”

尹易的心境之中突然发出轰然巨响，好似擂起了天鼓。声音不曾间断，有节奏地响彻这片天地。

部落环境之中唯一还存在的祭坛开始摇动，接着开始碎裂倒塌，煞气弥漫的土地逐渐被白光所填补。

在最后一个角落都被白光覆盖后，隐藏的心魔重新露出了身影。他的三个头颅已经合为了一个，跪在地上不断磕头讨饶。

三个化形而出的人杰看也不看那边，帝王对着白发少年轻轻点了点头，大步走回书页，每走一步便缩小一分，直到完全没入书页之中。

儒师、医圣与白发少年互相见礼后，也随着帝王的步子重回铁书。

这时，浑浑噩噩的尹易才完全清醒，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明亮。

白发少年走上前去，笑呵呵地说道：“恭喜小友，樊笼已去。”

“你.....你是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