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望沉渊 1

沉渊拎着一盏灯笼，孤零零的站在破落的门口等着临望回家。雪，漫天的雪纷飞如梦，仿佛在洒落人间的最后一点温情。

门口路过的人群见怪不怪，缩着手在衣袖中呵着气，感叹这世道的变化无常。冷，真他娘的冷。眼睛一扫，便能看见那个小女孩身着单薄的秋衣秋裤，站在冰天雪地里，那副坚韧冰冷的眸子，似是能一眼便望到头。

雪花一点一点的埋下，逐渐堆砌起几堆，就像年前，她和她的临望哥哥去探望阿娘时候的场景。那小小的坟茔像是孤零零的孩童，不仅映衬出他们小时候的模样，更是透着彻骨的悲欢。

她想阿娘了。

沉渊的手僵硬的握着，血管里点滴的血液在极尽缓慢的流淌着，慢悠悠的，一点点，冷却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再是那颗小小的心脏。

…

“渊儿，你看阿娘给你做的这个小袄子好不好看？”昔日的慈母看着她的时候，是那样温和的笑意，暖暖的，就像初次品尝糖果的味道，甜甜的，还带着一点酸。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沉渊的牙齿狠狠的相互咬合着，痛啊，怎能不痛！

她的阿母为了她和临望哥哥，在偌大的许家放了一把大火，用炭火毁了自己那张绝世容颜，更是将托付娘家买下三具高低与他们三人相差不大的尸体拖出大堂，在燎原火势中通过接连外边小小的狗洞逃出生天。

在舅舅的接应下，她们仅存的一家越走越远，最后在几近塞外的小镇安居。舅舅留下了一些银两给他们，便最后也只能无奈的走了。京城那边的眼线太多，离开太久，有心之人必也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得到线索，更何况是在那样风雨飘摇的时刻。

可惜，她的阿娘最终还是死了。死在心力交瘁，死在绝望之下。临望那时长跪在她阿娘面前，面容冰冷，双眼似溺了水的鬼灵，铮铮而伤。沉渊想，没了，都没了，完了，全完了。

她的哥哥拉着她跪下，一只小手捂住了她的双眼，说：“沉渊，你还有我。”说到最后，却泣不成声。

他们一家，就像乱世中的一叶孤舟，摇摇荡荡，却不知在哪扎根。因为根，已经断了。

都是那名门望族许家的错！沉渊咿呀的哭声响起，在风雨夜里飘荡远久，面前，是临望在赤手掘土挖坑，挖了大半夜，总算挖好。他们两个小心翼翼的抱着许母放入坑内，终是忍不住泪洒一片…

许家长房嫡孙许如洛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当年为攀高枝特地差人送与一块珍惜非常的玉佩与她，却在她阿爹受太子党落马之事牵连时，也设计告到祖母那，说沉渊偷了他许如洛的一块玉，还不知廉耻的倒贴！

彼时沉渊的贴身丫鬟小敏便成了他那最好的帮手！

她也不知小敏为何颠三倒四的诬陷她，自己也只知道一个劲的哭诉这是无中生有的事情，奈何祖母也是存了心一心想将他们两兄妹给驱逐出去，更是拿出了太祖皇帝御赐的免死金牌，告到了当今圣上那去。

说他们两兄妹虽小小年纪，却也不曾学好，那许一鸣生下这两个反骨玩意也是她祖母始料未及的，趁着还未长大，不若就送去与一鸣未凉的尸身作伴，好在黄泉路上也不孤独！至于她许氏一族，却是和谋反一事扯不上半点儿关系。

天知道当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沉渊是何等惊异，许一鸣莫非就不是她的四子，她许渊莫非就不是她的孙女？她的哥哥许临可不就是她四子一房留下的最后血脉？

那时，他们还未改名，并未为了能继续生存下去而弃了自己的姓氏，来到与京城相距很远的小镇，对外宣称他们不过是一双毫无血缘关系的孤儿，于这冰凉人世谋谋而存。

沉渊捂着嘴巴，眼泪哗哗留下，瞪大的眼珠满是不可置信，她怎么能？她身为祖母怎能如此陷害后代子嗣？全然不顾亲情血脉！

当今圣上听完许家老太的一番话，也没说当场就要抓沉渊他们两个孩童入狱，更没说他们许氏一族最终会落得如何下场，至少那块免死金牌是起了作用的。

皇上闭了眼，烦躁的捏了捏额头，“退下罢。”

太子谋反一事虽已落马，但终究曾是他最喜爱的孩子，怎么处理还要讲些技巧。只是没想到许一鸣的尸骨未寒，这许家老太就这么的沉不住气，硬是要撇清关系哪怕是要两个孩童死，脸上也并无一点悲伤。

真是…

…

越加的冷了，沉渊的手已经僵硬了，却麻木的十分倔强的硬是拽着个破烂灯笼在门口等着她的哥哥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