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奇之青龙伏形 第6章 狼烟起白狄南犯，炎雀弓一发入魂（一）

长武国的最北端，是一片丘陵与平原相间的地带，这里地势起伏不定，道路年久失修。无论是行军还是运输，都极不方便。对于景云王朝来说，是防御北狄各部的一道天然防线。而北狄人也知道，只要越过这里，便是广阔富庶的中原。

自延和元年起，历经兴宁、居平，再到现在的玄始。北狄人起兵犯境二十余次，平均每五年就要打一仗。因此自长武建国以来，就很重视北境的防御。每隔几年，司空府便会在边境上增筑城邑和坞堡，由公卿大夫们的私甲以及地方上不受恩宠的师旅，轮值戍边。

这些大大小小的城垒，星棋罗布，点连成线，线连成网。狄人若想进犯中原，就必须要先撕破这张大网。而陆家的十余万龙武军，就守在这张大网的南部边缘。每当狄人以为就快要突破防线时，便会被以逸待劳的龙武军给击退。狄人渐渐明白，真正守卫着长武国边境平安的，是网后面的这把锋利尖刀。

但是对于这种利一伤百的做法，无论公族、卿族，还是军方各部，都极度不满。长武国君迫于渔轮压力，终于在兴宁四年，取消了地方部队轮值戍边的制度，增设六名守堰（注1），每个守堰各辖三到五座城邑的城防，就地征募兵甲，充实守备。可这样一来，让本就人烟稀少的北境雪上加霜。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执政者们想出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收拢流亡各地的贵族及其遗民，把他们迁徙到北境，帮他们重新建立国家，恢复宗庙。这样既可以充实边境人口，又能在列国诸侯中彰显天子嫡宗的风范，可谓是一举两得。

长武国这么做，让许多已经亡国的旧贵族投奔到了长武。他们期待着有朝一日，可以再次成为一方诸侯，延续社稷。即使这诸侯做得有些可怜。

许国便是这其中的一个。

景云初年，许国的开创先祖许文公，因军功被授予子爵，封在中原腹地临颍一带。一直与四周邻国和睦相处。可自从王室衰败后，诸侯之间弱肉强食，许国被大国洛安步步蚕食，被迫三次迁都，直至覆灭。公室及遗民辗转各地，最后怀揣着复国的希望，来到了长武国。

可当他们抵达时，北境已经无地可封了。长武国君便暂时将许人安置在国都近郊，让他们安心等待。应允北境增筑新城时，便可复国。这一等，就等了四十多年。

玄始元年，也就是三年前。司空府借着新王登基的由头，向国君提议在北境营造新城六座。许人经过三代人的等待和期盼后，总算是分得了其中一座城作为封地。

就这样在长武的扶持下，许国光复了，国君许郑继位。

……

……

现今的许都和曾经在中原时的都城相比要小的多，城池占地不过七八里，建的四四方方，与其说是一国之都，不如说是一座军事堡垒更为恰当。许都三面皆是连成片的土黄色丘陵，唯有东面的平原适合田地耕种。高耸的青灰色城墙，似乎还没沾染过血迹。敦实厚重的城门，紧紧闭合。它就静静的坐落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武士。此时正值仲秋，草木枯黄，万物凋敝。城外麦田是收割之后的荒芜，天地间萌发的肃杀之气，为这个孤独的武士，又增添了几分寂寥。

……

……

今天风很大，入了秋的北境，很少有风小的时候。

许都东门外是一座刚刚完工不久的瓮城，城墙比主城稍矮，呈弧形包围住东门。瓮城门与主城门之间的空地上，隔着三道鹿砦作为缓冲。登城马道附近，摆满了守城器械和成堆的箭矢。

“兔崽子们快点挖！别偷懒！”

瓮城外的护城壕沟里，旅帅甘大年正和本部军士们在一起轮着锄头和铁锹埋头苦干。他皮肤黝黑，眉毛粗重，鼻若悬胆，个子比常人足足高出一个头来，士兵们都称呼他为罴帅。

“甘旅帅。”

听到这个声音，甘大年身子一怔，急忙放下锄头，爬出了壕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脸憨笑道：“青……青儿姑娘，你……你咋来了？”

“将军说大家辛苦了，让您带着大伙儿先吃饭，歇息歇息。将军还备了几坛子桑落酒，给诸位大哥解解渴。”说话的这位叫青儿的姑娘，一身青衣薄甲，五官秀媚。圆圆的杏眼中，始终都透着温柔。

甘大年“哦”了一声，抬头望去，依稀看见城头伫立着一个人影。时至正午，阳光刺眼，看不清脸，只能看见她背后的大红披风，随风摇摆。

甘大年用拳头锤了两下自己的胸口，朗声道：“谢将军赐酒！”

紧接着壕沟里的军士们，也异口同声道：“谢将军赐酒！”

“也……也多谢青儿姑娘。”甘大年面对青儿时，变得极为忸怩，和平时判若两人，与他的外在形象格格不入。

青儿浅浅一笑：“甘旅帅客气了，青儿就先告退了。”

“那……那……那青儿姑娘，俺……俺老甘就……就不送了啊。”

青儿刚走，就听见壕沟的军士打趣道：“咱们罴帅说话又结巴喽。”

“是啊，和我们说话不结巴，一跟青儿姑娘说话，怎么就结巴了呢？”对于此中缘由，大伙自然心知肚明，瞬间激起一阵哄笑。

甘大年佯怒道：“去去去，一帮小兔崽子，扯什么皮，把手头活放放，俺带你们喝酒去。”

在城头上的那位将军，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这是一位十分英气的年轻女将，她身材修长高挑，质地精良的赤色麟甲紧紧地贴合着她的腰身，腰间和后背各有一柄佩刀。一双柳叶眼，半含秋水，明亮迷人。两条墨眉由眉心向额头两侧渐渐扬起，如剑般锋利。头发用水色发带高高束起，脖颈上偶有几绺碎发，更添自然。

女将左手轻按着腰间佩刀，下巴略微抬起，无论看向哪里，眼神总是坚定无比。

她叫北皇丹，西北扶风国人，北皇世家家主北皇庭的嫡长女。而现在却是许都最高的军事长官。

“箭楼、壕沟、鹿砦，还有新修筑不久的瓮城，这些应该可以迎接一场大战了吧？”北皇丹一遍遍检视着许都的城防。

这段时间，许都几乎停止了一切事务，所有人专心忙碌于城防工事上。只因为一个月前，从陆家的幕府中传来一条情报，白狄王已遣二十万大军集结在了北境线外。随时都有可能南下，责令北境诸小国各自整军备战，据城坚守。

在这之后的十几天里更是噩耗频频，先是负责卫戍边境的公邻六师被袭，接着就是北面由长武扶植起来的几个小国接连被灭，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