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色澄澄 第二十二章 美人局 贰拾贰

对于萧娘突然开口提及吕哲，既在意料之中，亦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看过香囊的萧娘，表情变化已说明她知香囊主人与吕哲的关系，意料之外的则是，她如何就突然放心刚刚堤防着的女子

既然你愿意提，我也就不客气了！秦霁青心中喜悦溢于言表，问道：“那姑娘可知吕哲现下何处？”

“就在这宅子之中。”萧娘笑靥如花答道。

就在此处？秦霁青和秦澈互看对方一眼，眼中均透着一丝不解，他们可是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啊！

不对！他们先前碰到的敌手功夫都不弱，怎会任由他们如此肆意横行？！

萧娘脸上的笑容仿佛生来就是长在上面的，见二人神色有异，笑道：“云海坊招待的都是些达官显贵，有时往来自是不能行所无忌，建此处，就是为了避人耳目，二位也看到了这宅前的繁茂草丛，那里即便到了冷冽冬日也会被换成碧绿的假草，所以才有传闻说此处闹鬼。”

“难道就无好奇之人试图一探究竟吗？”秦霁青难抑心中惊讶问道。

“这附近的村落都有云海坊的耳目，而且他们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草丛中都被铺撒了大量铁蒺藜，一来二去，也就无人靠近了。”

“可我们进来时并无发现铁蒺藜啊！”

一直微笑着的萧娘也难掩诧异说道：“不可能啊，以往有些自诩胆大的后生欲穿过草丛，最后的结果都是未行至两步便被那铁蒺藜扎穿脚背。”

“那吕哲现下藏于这宅内何处？”既然已平安穿过草丛，就无须在此刻去探究它的怪异之处，秦澈打断二人的对话，出声询问道。

“若姑娘伤势无碍……”

“无碍，无碍，一点小伤而已。”秦霁青兴奋地蹦了起来，挥着缠满棉布的手说道，惹得萧娘笑出声来，果然是可爱的。

房门堪堪打开，迎面袭来的是一具吊死在树下的女子尸体的画面。

秦霁青抬头看了一眼扶着她的秦澈，眼中好似在说：难怪萧娘突然放下心来讲吕哲。

而萧娘秀眉一蹙，对着院中的丫鬟不悦说道：“如此污秽之物，还不快快处理掉。”随即又换上一贯的笑容，轻声道：“是下人不识礼数，浊了二位恩人的眼，还请移步这边。”

萧娘走在前面，引二人来到了昨夜秦霁青撂倒两名家丁的地方，看到草丛中遽然躺着两个人，萧娘先是一怔，但很快便恢复了笑容，转身看了秦霁青一眼，道：“秘道的入口便在这假山之下。”说完将手深入石缝中，假山瞬时移开。

真不愧是给达官显贵走的秘道啊，下来之时秦霁青还好奇，萧娘为何会不带任何照明器具就引他们入内，下来之后，这些顾虑就显得多余了，此处兰膏明烛、朱尘筵些，区区秘道尚且如此，那云海坊……或真如吕哲所书那般高堂邃宇、网户朱缀。

“你将吕哲藏于此处，就不怕那些人发现他？”秦霁青问道。

萧娘并未即刻回答，而是轻轻瞟了一眼正帮秦霁青拢着头发的秦澈，之后才笑着说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所走的不过是这秘道里的其中一条，此处四通八达与陆上的村庄相连，而且每回来此必定有贵人随行，怎会四处乱逛。”

“那若是吕哲弄出声响，惊扰到了旁人呢？”

秦霁青的问题让萧娘神色蓦然变得黯淡几分，轻声一叹并未作答。

此秘道七弯八绕，若不是有人领着，必定会迷失其中，饿死都不知该向谁伸冤。一行人约莫又走了一盏茶的工夫，便见萧娘突然停在一面石壁前，说道：“我们到了！”

习惯了秘道里的明亮，这间石室的昏暗使得秦霁青在门口微微犹豫了一下，而秦澈则收紧了扶住秦霁青的手，生怕她会不小心磕碰到一般。

“虽说是间密室，但我们也不敢把它布置的过于明亮。”萧娘边解释边走了进去。

我们？未待秦霁青发问，就听萧娘轻唤了一声：“昙瑟。”

适应了石室里的昏暗光线，放眼望去，这里不过方寸大小，有无他人一眼便知，但秦霁青和秦澈并未关心萧娘口中那位名为昙瑟的人，而是惊诧地看向不远处，安静地躺在杂草铺就的石床之上的吕哲，这么大动静为何他毫无反应？！

“我见到他时，他已是如此，昙瑟说他五识俱损。”萧娘幽幽说道。

“二哥，你快帮他看看。”

五识俱损是什么鬼！我险些丢了性命才找到的人，怎么可以是个活死人。秦霁青忍着眼泪，声带哭腔的将秦澈推到床边。

萧娘此时才知二人是兄妹，不禁感到讶异。

对于医理，秦澈也只是略懂皮毛，当初之所以研习此术也只是为了秦霁青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好歹可以应个急，可对于吕哲，就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秦澈对着秦霁青摇了摇头，转而向萧娘问道：“昙瑟为何人？”

“昙瑟是我云海坊琴师，虽天生聋哑，却琴艺超群，当年若不是她，我此时应还在云海坊当个低级的舞伎，亦或是被卖入青楼也未可知。”忆及往事，萧娘的眼中溢出一丝哀伤。

“所以？”

“所以昙瑟带着吕哲来扬州找我之时，我才会将他们藏于此处。”

“他们何时到的扬州？”

“月前吧，具体时日我已无印象。”萧娘摇头抱歉道

“那时的吕哲就已如此了？”秦霁青急切问道。

萧娘点头，道：“是，昙瑟说有人在追杀他们，所以我不敢请大夫，加上昙瑟说请大夫也无用，还是先找地方藏好保命为重，故而……”

“那现下昙瑟身处何处？”

“她本应和吕哲在一起，但近日我一直被邬管事囚于后罩房内，所以昙瑟现下何处，我也不知。”

秦霁青并未加入秦澈与萧娘的对话，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安静的吕哲，仿佛只要她多看几眼对方就会醒来那般。

嗯？这是什么？秦霁青发现吕哲的衣领处露出一截东西，便伸手去拿，是一张纸条，展开一看，秦霁青忙呼秦澈：“二哥，快来看，这里有张字条。”

字条上清晰写着：为毒所祸！

“这可是昙瑟的字迹？”秦澈将字条递于萧娘问道。

萧娘摇摇头，并未接过秦澈手中字条，只是回道：“我并未见过昙瑟的字，但这上面有着淡淡的檀香，应为昙瑟所留。”

见秦澈锁眉不语，萧娘问道：“若公子尚有其他需萧娘帮忙，尽可开口。”

秦澈心中不禁钦佩这云海坊女子察言观色的本领，他确有一事需萧娘帮忙，但此事又必须带萧娘一同回扬州城才行，毕竟这地方不宜久留。

“二位予我有救命之恩，但说无妨。”这次，萧娘连同秦霁青一并说了进去。

“若你与我们一同回扬州，可有性命之忧？”秦霁青问道。

一贯只是浅笑的萧娘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若他们要杀我，我去哪都一样，二位无须忧虑。”

除去那个被萧娘下令吊死的女子，现下宅内还留有丫鬟三名，萧娘逐一发了银钱差遣他们速速离开此处，便同秦霁青和秦澈驾上马车离开了荒村，趁夜疾奔回了扬州，幸而秦澈随身带了腰牌才得以叫开城门，但他们并未返回秦家，而是一路去了吕家。

“这画中女子你可识得？”安顿好吕哲，秦澈将洗衣大婶口中的女子又画了一遍，询问道。

萧娘仔细端详着秦澈笔下这位丰姿冶丽、绰约无比的女子，指尖临摹着对方的眉眼、脸庞，轻叹道：“若能得见，定让人永生难忘，只可惜，萧娘无此福分。”

见秦澈神情难掩失望，萧娘又接着说道：“但此女子必为云海坊之人，只是地位应与我等不同。”

“姑娘如何得知？”秦霁青问道。

萧娘莞尔笑道：“姑娘还是天真，在云海坊，这眉眼都是需要经过训练的。”

“你不也是个姑娘。”秦霁青不服气地反驳道。

爽朗的笑声充斥在这书房之内，萧娘捧腹拍桌道：“好久未能笑得如此痛快，秦姑娘真是可爱。”

待屋内重新恢复平静，萧娘继续说道：“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吕哲应已安全，昙瑟不过只是把他送回，以免被人抛尸荒野，而云海坊要追杀之人应是昙瑟。”

秦澈沉吟片刻，说道：“不知可否告知昙瑟样貌，方便我一并画下。”

依旧脸带笑容的萧娘，此时的眼神却异常疏远，道：“昙瑟既能只身一人将吕哲带回扬州，必定也有摆脱云海坊的本事，若我今日将她的样貌留给公子，于她不知是福是祸，既如此，又何必留下呢！”

“那你日后有何打算？”

“怎的？秦姑娘想收留萧娘在秦家？”这话是在问秦霁青，但萧娘的眼睛却是看向秦澈。

“留你在秦家就安全了吗？”不料秦霁青竟郑重反问，又惹来萧娘捧腹大笑

“二位还是想想如何同香囊的主人交待吧。”说完，萧娘翩然走到书房一隅，找了个舒适位置和衣躺了下去，道：“我乏了，今日借宿于此。”

萧娘毫不客气地席地而卧，不一会房内尽是她惬意的鼻鼾声。

秦澈看向秦霁青，说道：“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此时亦感疲乏的秦霁青靠在了秦澈肩上，轻声问道：“天亮后就要去找陈沁怡了吧？！”

“我先送你回去换下身上的衣服。”

被血浸湿的衣衫现下已经干得发硬，若不是情势所迫，秦澈只希望秦霁青能在荒村时就换身干净衣衫。

秦澈话音刚落，外面忽传滴滴答答的声音。

“下雨了。”秦霁青望向窗外，平静地说道。

好在这吕家尚未穷到连把雨伞都没有的境地，将雨伞递于秦霁青，秦澈蹲下身子，说道：“你把伞打好，我背你回去，路上你也好歇一下。”

就这样，秦澈背着秦霁青，秦霁青打着伞，两个人借着月光走在被雨打湿的青石板路上，朝秦家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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